如果没有经济学常识和历史知识,就想当然的认为古代没有通货膨胀,货币可以随便改,纸币可以随便发。真觉得古人不懂经济吗。
说起通货膨胀,很多人第一反应是现代社会才有的事:印钞票太多、物价上涨、百姓怨声载道。可事实上,这一幕在古代上演得更加残酷,而且常常伴随战乱、天灾、贪官污吏的盘剥,最终推倒一个又一个王朝。
西汉末年,王莽改制时期就是个典型例子。为了充实国库、推行理想化的新政,王莽不断更换币制,一会儿五铢钱,一会儿大泉五十,一会儿又出新泉、货布、错刀。币制混乱导致市场严重恐慌,民间交易停滞,大量百姓转向以物易物。物价飞涨的同时,钱币的信用彻底破产,一斗米价直逼千钱,百姓买不起粮食,饿殍遍地。
更讽刺的是,王莽曾幻想用国家力量控制物价,他设立“平准官”,限价收购,但由于钱币信用丧失、国家无力持续收购,反而加剧了市场恐慌。老百姓宁可囤积粮食,也不愿拿手里那一堆没人敢要的钱去换东西。
有些人会以为,只有钱多了才会通胀,其实历史告诉我们,钱少了同样会让物价飞天。南宋时期的铜钱荒就是活生生的教科书。
南宋偏安江南,铜矿大多丧失在金国、辽国手中。铜钱铸造严重不足,南方市场上流通的钱币数量断崖式减少。怎么办?朝廷不得已大规模发行纸币“交子”“会子”,希望用纸币弥补铜钱不足。但纸币背后没有足够的铜钱和实物支撑,纸币疯狂贬值。
根据《宋史·食货志》记载,南宋绍兴年间,原本一两银可换钱一千文,到末期竟要一两银换一万文,物价涨了整整十倍!即便是普通的米粮、布匹,也价格飞涨,小民无力购买。许多地方甚至用瓷器、铁器临时替代钱币,市场交易一片混乱。
民间流传着一句话:“有钱不如有粮,有粮不如有布。”这话反映的正是南宋钱荒背景下的生存智慧:钱已经不值钱了,还不如攒点能用的东西。
战乱时期的通胀,往往伴随着货币体系的彻底崩溃。最具代表性的要数唐末、五代十国。
唐末黄巢起义,关中地区几乎成废墟。国库空虚,地方割据势力各自铸钱,甚至铸“铁钱”代替铜钱。《资治通鉴》里有明确记载,当时洛阳、长安的市场上“钱文异形,轻重不一”,百姓彼此不认账,交易困难。一斗米竟要价千钱,普通人根本负担不起。
到了五代十国,更是货币混乱到了极点。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各自铸钱,不同的钱币互不通用,有的地区干脆回到以实物作货币的原始状态。铁钱、铅钱、甚至陶钱、石钱都被迫流通。老百姓出门买东西,要带上一堆称砣、钱秤,一边交易一边吵架,光是结账都能耗掉半天。
古代通胀的一个显着特征,就是钱币失去信用后,白银、黄金、布匹等实物往往被迫充当货币角色。
比如明代中期以后,因倭乱与白银输入增加,白银逐渐成为主要流通货币。但白银供应本身不稳定,遇上矿产开采不足、海外贸易受阻(如隆庆封关时期),市场白银骤减,物价立即飙升。嘉靖、万历年间就出现过“米贵如珠”的怪象,一石米价格飙升至平时的五倍以上。
同时,各地商人和大户手中往往大量囤积布匹、盐铁、茶叶等实物,作为抗通胀的资产。明代江南就流行“有田不如有布,有布不如有银”的说法,说到底,就是普通老百姓对朝廷货币政策彻底失去信心。
面对通货膨胀,几乎每个王朝都试图以政府力量“平抑物价”,但几乎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西汉武帝时期,“平准均输”本是为了调剂物资、平抑物价,可惜因官员贪墨成风,平准之物大量流入官商之手,市场物价反而更加扭曲。到了东汉,地方豪强干脆自己囤积居奇,国家想收都收不到货。
元代是中国历史上纸币制度最发达的朝代,但也是通胀最惨烈的朝代。元初的中统元宝交钞、至元宝钞等纸币,最初还被百姓接受,可到元末,纸币泛滥成灾。商贾拒收纸钞,物价飞涨,百姓买不到粮食,社会矛盾激化,最终导致红巾军揭竿而起。
元末有记载说:“钞一贯,买不得斗米。”纸币本该是财富的代表,结果成了废纸一张。
在通货膨胀的大背景下,真正受害的是普通百姓,而不是那些大户豪强。因为有钱有势的人早已将资产转化成了田产、宅院、金银实物,哪怕钱再不值钱,他们依旧不愁吃穿。
东晋南朝时,门阀大族在货币混乱的年代趁机兼并土地。小民因买不起粮、交不起税,只能变卖田产、妻儿,或是直接逃亡。门阀趁机低价收购田土,豪强大族一边坐地生财,一边靠着官府庇护稳稳当当。
类似的景象在明末、清末再现。当通货膨胀让普通人倾家荡产时,地主、商人却能靠囤积实物、借贷盘剥发财。历史上“米贵如珠”“钱重如土”的年代,不是没有米,而是米都在豪强仓里,不肯拿出来卖。
历史上几乎所有王朝在灭亡前,都会经历一次或多次大规模的通货膨胀和货币信用崩塌。钱币失信、物价飞涨、百姓无以为生,是王朝衰亡的重要征兆。
西汉末年、东汉末年、唐末、元末、明末、清末,无一例外。钱荒、通胀与民变、军乱交织在一起,最终掀翻了王朝的最后防线。
明末农民起义,就是从“米价十倍”“白银难求”的大背景下爆发的。百姓忍无可忍,揭竿而起,闯王、张献忠屠城、抢粮,谁还能在意手里那点早已不值钱的铜钱?
别以为古代的钱荒、通胀全是自己作死,还有不少是外部因素推动的。明清时期白银作为货币的主力,很大程度依赖海外输入。西班牙、美洲银矿的白银源源不断流入中国,支撑起庞大的经济体。
可一旦海外白银供给受阻,比如西班牙殖民危机、贸易封锁、海盗猖獗,中国市场白银骤减,物价立即反弹。万历后期到天启、崇祯年间,正是因为白银输入锐减,引发一波又一波物价暴涨、社会动荡。
清中期以后的“钱荒”亦有外因,比如乾隆晚期因海外白银流入减少、鸦片白银外流剧增,导致国内白银奇缺,铜钱不足,市场物价波动剧烈。百姓怨声载道,社会矛盾积聚,最终引爆了太平天国的大火。
每次大通胀时期,历史总会见证以物易物的复兴。这不是文明的进步,而是文明的倒退。
唐末、五代、元末、明末,货币失去信用后,百姓不得不以米换布、以盐换茶、以器物易粮。甚至在战乱时期,一件衣服、一把铁器的价值远高于一筐废纸般的钱币。
这种现象在地方志和史书中屡屡见到,例如《元史》中记载元末民间“持钞无所售”,《明史》中记载崇祯时“持银不售米”,其实都是钱荒与通胀双重作用下的社会悲剧。
纵观中国古代几千年的通货膨胀史,一个清晰的教训跃然纸上:钱币的价值,不仅靠金属含量、外在形态,更靠国家信用、制度保障、社会信任。
历代王朝钱荒、通胀的根源,无非是三条路走歪了:一是滥发货币而无实物支撑,二是财政失控举债度日,三是权贵豪强垄断经济资源盘剥百姓。每次钱荒通胀,都是国家治理失败的赤裸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