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了热腾腾、香喷喷的白面肉饺子后,亲戚朋友都各自散去,把安静留给相互陪伴的一家人,连田红丹的丈夫曾志军都先回了家。
“建春出去读了半年的书,你就在家住几天吧,趁机帮着妈做做饭,准备下过年的东西;咱们那边,我跟我妈说说。”
“嗯,也就两三天吧,建春说要跟爸去卫生院学习去,在家时候也不会多。”
“是?真用功啊,等将来咱们有了孩子了,你要多督促,让他把大舅当榜样,可不能跟二舅一样!”
曾志军说完了,田红丹给他一个白眼,不过俩人都笑了:多美好的未来,不是吗?
田建春在晚饭的时候,问了父亲关于见习的事情。
“他们都很欢迎你去,还说随便你想跟着谁学都可以。”
田耀祖很满意儿子的上进。
张翠芳:“你一天都不待着?”
“妈,晚上我跟我爸一块儿回来啊,又不是不回家。”
“好吧,还想着你多待几天呢。”
张翠芳有些落寞,当然更多的是心疼儿子。
“儿子还年轻,机会难得,不然谁家才上大学就可以去见习?有道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都没人愿意带的。”
田耀祖想到自己曾经的艰难,多少有些苦涩。
“爸,让你为难了吧?”
田建春忽然想到自己忽略了这一点,有些抱歉。
“不用担心,如今的我也能独当一面,再也不是早年了;而且我知道他们想的是,将来你回来参加工作了,万一能到卫生院工作,将来发展好了,有这一段师徒情谊在,还能亏待了他们?”
“想这么远?”
田建春笑了,回卫生院?
不能的,绝对不可能!
“你呀,不知道吧?现在不是早年了,大家都差不多的背景,顶多有人是工农兵大学毕业,跟我当年卫生兵复员差不多的水平。现在是正经大学毕业生的天下了,”
田耀祖接着说道:“你可是正儿八经从大学出来的,哪怕是个大专毕业,也是众人眼中的香饽饽。卫生院里的这些人,都眼巴巴地盼着能和你搭上关系,想着以后你要是飞黄腾达了,他们也能跟着沾点光。”
田建春微微皱起眉头,他心里清楚父亲所言皆是现实,可心中对外面广阔天地的向往,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烧得愈发炽热。
“爸,丑话我说到前面,我可从没想过要回卫生院工作;而且,按照目前毕业生分配政策来讲,我是可以到县级医院工作的。至于将来,我奋斗到哪个地步,你放心,我一定会拼尽全力的。当然了,我没有看不起卫生院的意思,只是能有往上的机会,那我一定不会往下出溜的。”
田建春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急切,他渴望父亲能理解自己内心的想法。
田耀祖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既有对儿子的殷切期许,又隐隐含着一丝担忧:“我懂,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只是你别忘了,咱们土生土长在这块土地上,山不亲水亲,水不亲人亲啊。”
“爸,我知道,我不会忘本,假如我真的发展的比咱们预想的都好,我一定会善待亲人、朋友、邻里,也会回报生我养我的这个地方的。只是我的目标更远大!”
田耀祖松一口气,他也怕儿子大了,翅膀硬了,飞出去之后不再回来。
夜晚,田建春躺在热炕上,听着弟弟建东呼噜噜的小呼噜伴着窗外的夜风,思绪像脱缰的野马般四处乱窜。
上一世自己是典型的读书、工作、成家生子、过自己的小日子,工作上遇到阻碍了,碰过壁后变得得过且过,然后把期待放到儿子身上,可是等发现儿子并未按照自己规划的路途走下去的时候,父子俩彼此都有压力,直到最后悲剧的发生。
唉!
俩人,一生,两段血泪史!
最最遗憾和不甘的是,儿子那一段是那么的短促!
今生,他不会再进入那样一个看不到未来的死循环!
想到儿子的短暂一生,田建春再次流出了热泪。
“哥,你还不睡?是不是爸说话太严厉了些?”
弟弟田建东睡醒一觉了,看到哥哥在炕上辗转。
“没有,是好久不睡热炕,一下子不习惯。”田建春吸吸鼻子,浓重的鼻音自己都吓一跳。
“你咋了?哥,虽然我比你小,但是也不是那么傻,你是不是有事儿?不想让我们知道?”田建东坐起来,露出光滑的脊梁,眼里执拗的光照亮了田建春的心里。
“哈,山城那边特别冷,今天早上五点多就起来收拾东西,然后到车站,再在长途车上颠颠哒哒的咣当了三四个小时,到家忽然一下子热乎乎的炕头,那冷劲就激发出来了。”
田建春也坐起来,侧面对着弟弟,窗外惨白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映照到棉被上。
“真的?”
田建春笑了,想着弟弟不好骗了。
“真的,我骗你干嘛。你要是不困了,哥就跟你说说话?”
“不说学习的事情,就随便说;要是说学习,免谈。我跟大哥说好了,我们俩一起去当兵。”田建东说的这个大哥,是张凤芳和郑含章家的老大。
“你想好了?”
田建春一听,也就不勉强了。
上一世弟弟、大表弟是同一年的兵,只不过大表弟后来户口转非了,提前回来安排工作进了烟草系统;而自己的弟弟则多在部队待了几年,回来后托人进了一个国企,再后来企业倒闭弟弟下岗了。
“哥,我想好了,我成绩确实不好,估计预选都过不了,更别说让我参加高考了。我只能保证当兵后,好好表现,争取做个志愿兵,或留在部队。”
田建春也明白,自己这个唯一的bug,并不能改变所有人的人生轨迹!
“好,哥支持你。但是现在你长大了,要明白不管干啥,都要很努力付出很多辛苦的,不然就只能在家种地!你也知道就是种地,也有产量的高和低之分的!”
“哥,我要是真能当兵走了,我一定努力,你管着我。”
田建春伸出手,拍拍弟弟的肩膀,“行,我管你!我管的可严了,就怕你受不了。”
“我受得了,人家说当兵更严,新兵还挨打呢!你肯定不会打我,你舍不得。”田建东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