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啥?有这么好笑啊?”
顾长春将手里的搪瓷缸搁在办公桌上,搪瓷碰撞木桌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没好气地斜睨着老搭档,眼角的皱纹因不悦拧成了疙瘩。
谢长天正笑得前仰后合,闻言一手撑着桌面才勉强稳住身形,眼角沁出的泪珠顺着笑纹滑到颧骨。
他用指腹胡乱抹了把脸,喘着气说:“以前啊,我也觉得这些事儿比登天还难,其实说白了,窗户纸一捅就破。”
“少卖关子!”
顾长春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翘得老高,“你倒说说,怎么就从难如登天变成易如反掌了?去年院区扩建那档子事,你忘得倒快!整整一年零三个月,光是跑土地就磨破了鞋,最后还不是靠着你家老头子递的话才批下来?”
他指尖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想起那些天天 “求爷爷告奶奶” 的日子,太阳穴突突直跳,“再让我去跟那些官老爷赔笑脸,我可做不到了!”
谢长天忽然收了笑,脸色慢慢的恢复到平静,才慢慢的解释:“地,不一定非得求着‘要’。你手里有别人急需的资源,拿这个去换,不比磕头作揖强?”
他顿了顿,脸上更严肃了一点儿,“钱更简单,立项啊!有了立项,才会有财政拨款,上级根据发展需要,不得给点儿配套?剩下的缺口,咱们找医院搞合作啊?”
谢长天忽然倾过身,低声道:“至于建材,前面两项落了实,还怕采购不到?剩下的,学院要组建个基建科,弄个施工队,你看看你的办公室门会不会被挤破?这些?不是都可以置换的资源?”
说到最后,俩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跟他们之前刻在骨子里的坚定信念有分歧,甚至是冲突的。
“你这脑袋是被门夹了还是咋的?自建施工队?买设备、发工资,哪样不要钱?”
顾长春想到了成立基建科、组建施工队,瞬间不淡定了。
“别人开建筑公司能挣钱,凭啥咱们就得赔钱?你找别的公司建房子,不给人家钱?人家还不是挣你的?”
谢长天往椅背上一靠,斜昵着顾长春,“另外啊,咱们自己组建班子,材料亲自把关,省下的回扣够发半年工资。再说了,把退伍的建设兵招进来当工人,民政部门还能给补贴,这账你都算不明白?”
顾长春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两声,正要反驳,却见谢长天忽然压低声音:“对了,昨天建春跟我们聊起干部下海经商,这政策你知道吧?”
“嗯,看过文件。”
顾长春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想下海?你家老爷子要是知道了,能拿着拐杖打断你的腿!”
“要被打断腿也轮不到我。”
谢长天嗤笑一声,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小瑜对成立建筑公司、建材公司很感兴趣,甚至都动了念头,自己搞块地,盖房子呢?建春还帮她算了账,……” 他忽然打住话头,凑近顾长春耳边,把夜里三人密谈的内容筛了筛,拣着能说的讲了。
“这个田建春,还有这等远见卓识和魄力?”
顾长春猛地坐直身子,椅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印象里的田建春,不过是个会给谢长天拍马屁得了他青眼的学生,最多算机灵、肯吃苦还有成绩不错,离 “远见卓识” 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你是没听说他在县里干的事。”
谢长天忽然来了精神,掰着手指细数,“先是参与了院区扩建、家属院改造项目,后来在中医院搞人才引进,把凤凰城中医院的人都给吸引过去了,咱们学院这边除了分配过去的,还去了俩成绩不错的学生;还参与了中医院开设中西医结合门诊,甚至岗位责任制和考核相关的都踩两脚,前阵子他们医院城关镇卫生院合并,医院内部都不服,这就不找我来了?”
顾长春越听越惊讶,端起搪瓷缸猛灌了口凉茶:“你想帮他?”
“是想请你帮他。”
谢长天忽然收起笑容,“省卫生厅发了调查公函,查两家医院合并的事。你那个同学在厅里是医政股股长,刚好负责吧?你见了帮着问问风向,也好让这小子早做打算。”
“你对他比亲儿子还上心。”
顾长春摇摇头,却没说不肯。
他摩挲着缸沿的茶渍,忽然想起谢长天刚才说的成立基建科、自己采购建材、盖家属楼、引进人才、学院发展,最后的结果才是他动心的理由。
心里那点抵触渐渐松动 —— 或许这世道真的变了,老办法行不通了。
至于成立工程队,这个还是有点儿那个!
不过呢,不影响最后的结果就好!
谢长天看着顾长春的脸色变换,心里知道,世道变化了,他们这样的人,总是要适应时代的发展和变迁的。
“大的方向可行,但是细节需要。对了,不如明天你也跟着一起去省里吧,探探路,看看批地的可行性。至于立项的问题,晚点儿开个班子会,看看是实验楼改扩建、还是扩建家属区、或者是增设新专业?”
谢长天点点头,“嗯,那十点开会?”
“时间有点儿紧吧?下午一点半吧,上班就开,你上午顺便去各系转转看看,了解一下相关的情况,然后让办公室把基本情况总结整理一下,下午开会用。”
顾长春想了想,既然想立项,那就做的大一点、全面一点。
谢长天先去办公室让他们整理一下学院的基本情况,又去财务科索要了今年后半年的经营报表,然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准备立项的相关资料了。
~田建春去了系办,见到了闫文玲,俩人说了会话,又跟时任重待了十几分钟,田建春就去了图书馆。
回到不算很久违的、但是觉得很温馨想念的地方,田建春找了本书,坐到熟悉的地方,认真的看了起来。
看完一本书,田建春起身放好,跟打量他好几分钟的图书管理员打个招呼,才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