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当真死了?”
众人皆是一片哗然,哗然过后又陡然陷入了沉默,齐齐看向了高处的宫主。
在蓬莱宫的地方,杀死了蓬莱宫的继承人,就算是剑君的弟子……
“可是此前,就连炼虚期的残灵都出来了。”有人小声道,语带犹豫。
蓬莱宫的少主那也是摆明了要杀死常乐的。
“那怎么能一样?”
有人低声回。
就算她有杀意,但常乐毕竟是没有死,她没有死,还站在这里,死了的是蓬莱宫的少主,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宫主缓缓起身,只一个眨眼,她已经来到了常乐的眼前。
唐欢的身子微微一倾,似要起身,许应祈按住了她的肩头。
于是唐欢又极其缓慢地坐下,她看了眼许应祈沉静的脸色,心道大师姐不愧是做大事之人,毫不紧张。
见微微微地颤抖着,发出细弱的剑鸣声。
宫主扫了眼常乐的剑,说道:“怎么,你杀了我徒儿不够,还想要杀死本尊么?”
常乐低头看着自己的剑,这才抬头,她想要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绷得很紧。
只需要对方露出一点的敌意或是杀意,她可能立刻就会当真挥剑。
于是她决定放弃做表面功夫。
“没有的事,我的剑是在紧张。”
宫主不屑地笑了声,她低头,手指微动,但白玉京没有响应。她叹了声,低头,手指处散出无数丝线,将白玉京收拢在手中,随后她转过身。
“你不将你的徒儿带走么?”
身后传来了常乐的声音。
宫主没有转头:“这是她的选择,我会为她择一处风水宝地葬下。”
她说道,这时常乐陡然动了,她的手中见微悄然无声,无声无息地撕破空间,犹如一把切入黄油的刀。
剑光扫过,此刻空中才迟迟地响起一道剑鸣,刺耳得犹如蜂鸣。
剑光已经落向了宫主的颈项。
并且切入其中,就如切入了黄油一样。
观众席上这才爆发出一声后知后觉的声音。
手感不对。
常乐心道,她开始变招。
宫主的身影则开始晃动,犹如秋水一般,随后影子碎裂开来,宫主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
宫主手握白玉京,另一只手翻手朝常乐压下来。
空气中现出琴弦一般的鸣动声,无数丝线出现,如密网一般将常乐笼罩,再撕裂常乐的身躯。
而下一刻,常乐的身形也不见了,出现在原地的是一柄剑鞘。
这剑鞘是如此的坚固,密网甚至无法切断它,只是与它僵持。
宫主骤然转身,朝空中某一处指去,她喝道:“着!”
挡住她手指的依然是一把剑鞘。
常乐的手按在剑柄上,挥剑。
她在一瞬挥出了上百道剑光。
“小道!”宫主发出了一声冷笑,她手中握住白玉京,灵力灌注其中,“今日便让你看一看真正的白玉京是什么模样!”
白玉京没了主人,宫主也不着急将让白玉京认主,因而只是粗暴地将灵力灌注其中。
白玉京骤然发出光亮,一个人影缓缓浮现。
或许是因为傲慢,宫主选择的,依然是此前与常乐对峙的那个炼虚残灵。
残灵浮现,却转头睁眼,看向了宫主,她的身子陡然一顿。
她冷艳的脸上展露出一丝错愕:“什么……?”
常乐再次挥剑,与她一起的,还有一道身影,正是花兰因。
她已经身受重伤,手中掐诀,高声喊道:“我师尊勾结魔族,不配为蓬莱宫宫主。今日。”
她看向宫主,声音骤然压下。
“今日,徒儿请师尊赴死!”
众人哗然。
唐欢动了,许应祈动了,在她们的身后,所有的剑门弟子也动了。
唐欢收拢折扇,那扇面顿时化作一把细长的剑,清风吹动,每一次风动都是一道剑意,缠绵无比,杀意无双。
对准的正是此前在宫主身边的那位多次与她交谈的长老。
那长老身影一动,闪身在高空之中,但她陡然顿住,没有动弹。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因为天空中出现了无数道剑芒,每一道剑芒都是一道气机。
而每一道气机都牢牢地锁住了那长老。
她只要一动,剑阵发动,就会将她直接钉死在原地。
“你们孤山剑门想侵占我蓬莱宫,直说就是。”那长老的脸上展露出怒气,高声道。
“反正你们剑门嚣张得很,已经一剑毁了个无垢教,再来一个蓬莱宫,又算得了什么!何必还要再找借口,说什么勾结魔族之类的谎话!”
那长老的声音悲愤欲绝,用上了灵力,声音远远地传播了出去。
也借由灵器,传遍了人族两州大部分地方。
“长老,我们还,还继续播吗?这……大家可是都看着呢。”
这句话传开,再配合当初剑君一言不合就拔剑的蛮横行径。其他宗门会怎么想,他们又要怎么做?
有弟子小声问白水真人。她的手一直在抖,说不上是畏惧还是兴奋。
白水真人问道:“少门主传话了么?”
“没有。”
白水真人当即下了决断:“那便继续播,他们孤山剑门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呵,有意思,你怎么看?”
竹林哗啦作响,老人看向温如玉。
“山长。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温如玉朝老人行礼,他直起身,“此事可能是剑门受人挑拨,当然更可能是那位剑君当真已经不行了,剑门想要借剑君的残威来立日后之威。”
老人微笑道:“但那些都不是你的看法。”
“不错。”温如玉点头道,“因为我信他们。”
因为他与剑门的弟子生死托付过,那些人绝不是喜欢耍阴谋诡计之人。
他们若是开口,必然是言出有信。
崔渺然摸出了自己的铜板,她正要摇晃,求一个结果。
钟馔玉抓住了崔渺然的手,她低声道:“放心,剑门人虽然喜欢乱来,但他们从来不会不靠谱。”
孤山中,宋怀恩看着眼前这一幕,叹了口气,顶住额头,看向旁边一众沉默的长老峰主,问:“如今怎么做?”
尉迟樗站起了身来,其他人也跟着默默站起身来:“既然已经做了,那还问什么。”
“剑舟现在飞过去好像有点来不及。”
“炼虚以上的跨虚空而去吧,大概能赶上一个尾巴。”
宋怀恩看向一旁沉默的穆有枝:“你呢?你如何看?”
穆有枝也叹气:“剑都出鞘了,还能怎么办呢?”
剑已出鞘,那自然要杀完该杀的人才能收鞘。
宋怀恩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剑门的好孩子,这个大师姐选得不错。
此刻的蓬莱宫。
唐欢皱眉:“聒噪。”
她说道:“我剑门说的话,那必然是真话。”
“不必多言。”许应祈点头,她拔剑。
剑光闪动,这一剑看上去实在没什么意思,但大道至简,剑练到极致,也就只是那一剑。
一剑,封住了那长老所有的退路,让她避无可避。
她闭上了眼睛,要将这污水落实,她自己就必须死在这里。
所幸直面这一剑,足以让她察觉此剑的惊艳,让她觉得死在这里,死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中,也不算冤枉。
但她竟是没有死。
她甚至没有感觉到痛楚。
她茫然睁眼,听到下方传来了惊叹声:“魔族……”
“这便是魔族么?”
“当真是魔族!!”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皮被一道剑光拉开,就如衣服被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的皮肤。
没有人剥开皮还不痛不痒,除非她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剑光如此凌冽如此可怖,但谁曾想落剑时又如此轻柔,细细地剥开她的身体,露出了被人皮包裹住的漆黑的身体。
她以为自己会死,甚至做好了死的准备。
偏生她没有死,倒是把自己的秘密泄露了出来。
“你!!”
柔美的女声变成了粗哑的男声,欲死不死,只能让人想要活着。
无论是人还是魔,都是如此。
眼前的魔族不想死了,他周身冒出了道道黑焰,灼烧他的人皮,发出极为难闻的气息。
天骄们会锤炼自身前往前线与魔族对战。但人族的普通弟子已经上万年没有见过魔族了。
他们只听说过魔族的形貌,他们第一次亲眼所见,可以说这也是两州大部分人族第一次看到魔族的模样。
“交给你了。”
许应祈对唐欢道,唐欢沉默应是。
她挥手,剑芒越发的紧密,将眼前的魔族锁住。
“等……”那魔族似是还想说什么,但下一刻唐欢的剑锋就已经落下。
不论他想说什么,做什么,很显然,唐欢都不打算给他任何机会。
远处的一切也悉数落入了宫主的眼中。
“这便是你们的想法?我不过是被伪装成长老的魔族蒙蔽。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宫主叹息道,随后她陡然动了。
她毕竟不是元婴期,炼虚境的残灵纵使生前天才过人,如今他也不过是个残灵,如何能比得上真正的炼虚修士。
不过是短短的一段时间,她便脱离出来。
而在她动的一瞬间,常乐和唐欢也跟着动了。
短短的一个接触,双方各自分开一段距离。
宫主的身上挂了彩,一道极深的伤口从她的脖子上划出,血流如注,沾染了她大片的衣裳。
这是常乐劈砍的,她用了天劫的剑意,自己的虎口到现在还在发麻。
她悄悄地换了一只手握剑。
此前的天地一剑消耗果然太大,而宫主的颈项又出乎意料的坚硬,这让她有些遗憾。
另一道伤口从宫主的左肩起,几乎划过她的右胸,从那破漏的口子里甚至能看清她的内脏。
那是她的徒弟的招数。
常乐不禁看了一眼花兰因。
唐默说的是对的,她确实不如花兰因心狠。
“逆徒!师尊当真是白疼你了。”
宫主怒道,无数丝线朝两人卷来,只是常乐更少,而花兰因更多,足以看出宫主对花兰因的愤恨更深。
花兰因没有回答,她的手指猛然一收,那残灵骤然动了,拦在了宫主的身前。
“滚开!”
宫主呵道,她的二指一并,直接指向残灵。
在残灵的眼中,那两根指头陡然变得越发的巨大,直接刺穿了残灵的额头。
花兰因顿时喷出了一口血来,摇摇欲坠。
常乐迅速来到花兰因身边,扶了她一把:“没事吧。”
“不要管我,今日必须得杀她、”
花兰因说道,她的法诀变幻更快。
被宫主紧握在手中的白玉京微微颤动起来,宫主用力地握住它,愤怒地看向花兰因:“我给你的东西,你竟是拿来对付我。”
花兰因没有回话,因为她的嘴角不停地溢出血来,根本无法对话。
而常乐倒转剑身,朝宫主再次挥动剑。
轻飘飘的一剑,和光同尘,在宫主察觉之时,她的虎口处陡然迸出了鲜血。
刺痛让她的手松了一瞬。
也就是此时,白玉京挣脱了她的控制,陡然升到高空之上。
花兰因高声道:“白玉京在此,有如宫主亲临!你们又在等什么!莫不是当真要成为人族的罪人么?”
宫主抬起了眼。
远处宫阁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声,接着这声音朝远处依次传开。
每一处宫殿发出声音,宫主的脸色就白了一分。
而站在台上的长老们也动了,他们站在了花兰因的身边,朝花兰因垂下头,道:“谨遵宫主法旨。”
他们站起身,转身看向宫主,犹如看一个死人。
“瀛洲、方丈,好,很好。花兰因,我教导你百年,你便是如此对我。”
宫主的脸色更加的惨白,她的身边也站了许多人,可是眼前的敌人也一样的多。
她在盛怒之下,灵气陡然爆发,一个炼虚强者的全力爆发,当真如日轮一般刺目。
可也就是此时,他们的身前出现了一道水色的护盾。
“神龟……”
宫主低声道。
花兰因惨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随意地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拉出一道鲜艳的红,让她看上去陡然娇艳许多。
“不错,正是神龟。祂老人家亦是认同我的选择。事到如今,你还不束手就擒吗?”
宫主的脸色沉下来,她就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徒儿那样。
她仔细地端详着花兰因的脸,随后道:“你不愧是我最看好的弟子。但你终究会后悔的。”
花兰因已经不想听她说话,她挥了挥手,双方战成了一团。
反正场地足够大,足够他们施展了。
常乐缓缓地收了剑,她的身子往后一仰,许应祈出现在她身后,稳稳地接住了她。
“真没意思。”
常乐小声道。
许应祈抬眼看着眼前这胜负已经注定的战斗,点头同意:“确实没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