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人的胡闹没有持续太久。
第二日清晨,眼底下挂着淡淡黑眼圈的穆有枝就来到了垭城。
几年不见,穆有枝越发有大师姐的气质,端正严肃,而她的修为也到了金丹中境。
她来这里是来抓人的。
常乐听见穆有枝的碎碎念。
“掌剑,剑阁里堆了很多文书还需要你定夺。”
宋怀恩扭曲了下自己的眉毛,然后好脾气的叹气点头。
“还有,师尊”穆有枝转过脸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班味,语气沧桑,“你这几年不是这里跑,就是那里跑,刑堂的事务也堆了不少。我如今分身乏术,已经不能代管了。”
唐欢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一转头,冲宋怀恩埋怨:“这是我给我以后定下的刑堂继承人,你为什么要抢走我的继承人!”
宋怀恩只能无奈地抬头看天,他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他收的弟子一心就想着要剑比老祖,跑去历练就看不到人影了呢?
穆有枝转头看向常乐和许应祈,静了一会儿,沉默走过来,握住常乐的手,语重心长:“师叔祖啊……”
常乐急忙收手,顺道给了她一个红包:“可别再这么喊我了。”
总觉得自己要被挂在墙头了似的。
穆有枝笑了声,她低头,摸出一个木匣递给常乐,意味深长:“你会感谢我的。”
常乐看着怀里那个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木匣,手指点在边缘。
穆有枝急忙阻止了她:“回去,一个人再看。”
她说道,虽然眼下挂着黑眼圈,虽然也是那般端方,但形容却陡然猥琐起来。
常乐:“……好。”
她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穆有枝笑起来,很有几分记忆中的无害模样。
她对着常乐和许应祈行了一礼,拖着宋怀恩和唐欢走了。
宋怀恩与唐欢走了,其余的人酒醒了也陆陆续续地走了。
原本热闹了一夜的房间又重新冷清下来。倒是垭城外节日的氛围正浓,无数的凡人修士都在这场盛大的节日里狂欢。
阿蛮说自己也要去城中转一转,于是蹦跳着跑走了。
常乐寻了个借口,钻入小房间里,打开了穆有枝给自己的木匣子。
当年唐欢给了许应祈一个木匣子,而今穆有枝也给了自己一个木匣子。
穆有枝显然比她的师父要谨慎很多,木匣子是抽盖的,而非直接盖上。
常乐嗅着木香,抽出木匣,下面果然是数本书籍,面上的第一本就是两个女子互相拥在一起,衣裳半褪的模样。
其上写有风月宝鉴的字样。
字体古朴,仔细观看,那墨迹之上还带着些微的金色,应是墨水里混入金粉写就。
而那书更是以绢布制成,手触在上面只觉得光滑轻柔。
常乐:“……”
还,还怪讲究的?当初师姐的也是这样?
常乐跃跃欲试,她与许应祈虽说互定心意,甚至已经商议了道侣大典的事情。但再往里,却从来没有更深入过。
虽说此前曾开玩笑问许应祈是否学会,许应祈自信满满,但常乐还是有些担忧。
嗯,多学点总是没错的。
满怀着这般想法,她翻开了第一页。
见微磨磨蹭蹭地凑到常乐的身边,轻轻地蹭了下常乐的脸颊。
常乐急忙盖住书面,一把把见微推开。
现在见微虽然还没有凝出剑灵,但它已经颇有灵性,可不能带坏小孩!
常乐指了指见微:“不许偷看!眼睛会坏掉的,知道吗?”
见微蹭了蹭常乐的肩头,一副撒娇的模样。
常乐见状,毫不留情地捏住剑柄,将它送回剑鞘里,拍了拍它:“不许出来。”
眼见见微不动了,常乐这才转头,去看木匣里的书。
她实在有些惊奇,原本以为自己曾经也算是饱览群书,应该没有她没见识过的花样。
如今看起来才发现原来还是自己太保守。
“这,这,神识还有这样的妙用?”
“乐乐想试试吗?”
熟悉的气息靠近,双手牢牢地围住常乐,许应祈的吐息落在常乐的耳畔,吹动着她的发丝。
虽然没有喝酒,但那道呼吸却显得很是炽热。
师姐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常乐一顿,她微微松手,那本书又哗啦啦地重新翻动,回到了书面上。
封面上的两个女性交颈缠绵,就如她们一般。
亲吻落在常乐的耳垂上,又有些轻微的刺痛感,是许应祈用牙尖轻柔地碾过。
常乐低低地喘了一声,修士对时间并不那么敏感,对很多东西也会相对淡然。蜉蝣朝生暮死,自然巴不得在短暂的时间里用尽全力释放自己。
但修士却不是,时间被拖得很长,道侣心心相印,共同修行,远比人间的爱侣纠结得更深,相处更加的漫长。
但同样,似乎那种灿烂得就要顷刻释放的情绪也被拖长。
可是此刻,常乐却觉得自己又似乎回到了只求朝暮的时候,她的手微微颤抖,许应祈已经亲吻到了她的颈项。
比起以往的无知,师姐果然进步许多。
她原来没有说谎,竟是真的好好钻研过?
常乐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伴随着一点荒诞感还有那么一点点担忧。
师姐钻研了这么久,而她才开始,那岂不是落后太多?
微热的手已经抚上了常乐的腰,常乐忍不住颤了一下,她的腰也好像承受不起力气一样,朝下躬起来,于是她整个人就彻底落入了许应祈的掌控里。
明明是背对着许应祈,但常乐却清楚地感觉到许应祈的目光在自己的后背上巡游,像是狮子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后背的汗毛竖立,好像置身于危险之中,但又在危险之外,有兴奋悄无声息地浮起。
常乐的手落在地上,按在了自己的裙摆上,抓皱了裙摆。
许应祈扶起常乐的手,声音轻柔,一如以往:“地上凉。”
“哪里凉?”
常乐回头,许应祈就已经凑过来,擒住了常乐的口舌。她把控着她的呼吸,让彼此情不自禁的轻哼声都淹没在水声中,吞吐在彼此的舌尖。
这是一个极为绵长的吻,缠绵到常乐甚至忘记了所有。
什么人魔相争。
什么修士和凡人。
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下她和许应祈两个人。
从亘古久远前的开天辟地,再到千万载后,就只有她们两人。
许应祈的双手越发地用力,她一手牢牢地把住常乐的腰腹,一手逐步往上。
常乐喘息之间睁开眼,看到那双一向平静无波,只有在对上自己时才会现出温柔的眼睛此刻像是蕴了一团火,灼烫了常乐的双眸和身体。
“乐乐。”
常乐听见许应祈的声音,她的喉头滚动,声音里带着哑意,侧头亲吻着常乐的嘴角,耳根和下巴。
亲吻轻柔地临摹过常乐的眉眼,让她有种自己被珍爱着的感觉。
“好喜欢。”
“这里也好喜欢。”
常乐听见许应祈的呢喃声,一声接着一声。
肩膀有些冷意,是被拉下了一截,而温热潮湿紧随而来,贴在常乐的肩头,一点点的往下。
她在不知不觉之间被许应祈翻了过来。
常乐陡然有些紧张,她的手按在许应祈的肩头。
许应祈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常乐。
她的发丝有些乱,掩住了她的额头,但那双眼又那样好看和温柔,让人沉溺的同时,又让人觉得可以一直信任。
她安静地等待着常乐。
常乐的手抚开她的发丝,随后如同默认一般闭上眼。
衣裳堆叠起来,常乐的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她有些羞涩,又有些怕,可是身上的温度很温暖,行动时不紧不慢,甚至有些太多小心翼翼,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温水煮的青蛙,被许应祈一点点试探着卸下自己的防备。
“两位姐姐!!”
门外传来了阿蛮欢快的声音。
常乐猛然收紧了许应祈的手。
许应祈便不动了,只是抱住常乐,闭着眼睛,皱着眉头,一点点地轻啄她的肩头,发出低低的,不满的哼声。
“……我们该起来了。”
常乐说道,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着哑,还有软和媚。
许应祈抱住她的手更紧了几分。
常乐也沉默不语,只是把头埋入了许应祈的怀中。
大门被小心翼翼地敲了三声,阿蛮的声音传来:“姐姐们,你们在么?”
“我在,稍……等。”
常乐下意识地喊道,随后腰被许应祈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常乐急忙捂住嘴,看着许应祈。
许应祈叹了口气,低声道:“再让我抱会儿。”
常乐环着许应祈的肩头,她小声道:“师姐,新春快乐。”
许应祈一顿,道:“又是一年了啊……”
不知为何,这句感慨听上去十分感慨,像是带着追思,又像是满是叹息。
常乐有些奇怪,但许应祈却靠了过来,她抱住常乐,低声道:“真好。”
“乐乐,新春快乐。”许应祈抬起眼看常乐。
“明年也对我说一次吧。”
常乐点头:“好。”
修真无岁月,可年年岁岁,都与许应祈互道一声新春快乐,细想之下,又是何等浪漫呢?
两人收拾好对方,打开门,门口已经不见阿蛮的踪影,想来她以为两人不在因而又出去了。
她们在垭城待了一段时间,度过了整个新春,这才沿着大道去往剑门的方向。
坐的是马车,没有花太多钱和灵力,因而很颠簸。
哪怕是如同阿蛮这样的小姑娘,也被颠簸得脸色有些苍白。
待到她跳下马车,抬头看着天边那道明显的剑痕,说道:“我可算是明白修仙的好了。”
常乐笑着揉了揉阿蛮的头,走在前方。
许应祈跟在身后,她低头看着阿蛮,阿蛮也仰头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接触。
许应祈便也伸手,学着常乐的模样揉了揉阿蛮的脑袋。
阿蛮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姑娘,头发变长了,比初见时有光泽许多,只是依然不那么黑,带着些微的黄。
看上去就像一捧茂盛的,在秋日里依然朝着天挺立的杂草。
许应祈道:“要剃头吗?我的剑很快。”
阿蛮捂住自己的脑袋,大声回答:“我不要!”
许应祈叹口气:“剃了重新长会好看很多的。”
阿蛮疑惑:“真的吗?”
许应祈点头:“野草都这样,割了再长会更茂盛。”
阿蛮气得跳脚:“我又不是野草。”
许应祈闻言,轻轻地笑起来。
阿蛮啊了一声,看着许应祈:“许姐姐你在跟我开玩笑?”
许应祈收起笑,长腿迈了几步,跟在常乐的身后,常乐转头看她:“欺负小孩儿。”
“她也不小了。”
许应祈说道,她顿了顿又认真道:“也不是欺负,是报复。”
常乐顿时懂了许应祈的心思,她横了许应祈一眼,压低声音:“小心眼。”
声音清软,却听不出什么生气的意味。
山门已经很近,常乐和许应祈带着阿蛮从另一处小路上了山。
她们没有去见阿蛮曾经见过的宋怀恩和唐欢,径直往天剑山的方向飞。
孤山之上依然很安静,门口站立的不是白鹤,而是早就得到消息的穆有枝。
穆有枝让开身子,露出那条长而蜿蜒的道路。
远处有钟声响起,一艘巨大的飞船穿过剑门的结界驶近,它犹如凭空出现一般,先是船头,再是船身,直到阳光彻底铺满整个船身。
穆有枝抬起了头,道:“快开始了。我也要过去接待了。师叔祖,大师姐,你们请自便。”
她说着,又朝阿蛮摆了摆手。
常乐点了点头,阿蛮也跟着摆了摆手。
初春时宗门聚会,剑门开始动起来。
周围被云雾缭绕的山峰里飞出许多道剑光,朝着论剑峰的方向飞去。
阿蛮抬头看着那些光芒,心旷神怡。
许应祈招呼了一声阿蛮,两人将阿蛮带到藏经阁。
老龙懒洋洋地盘着柱子,低头看着阿蛮,有些不满。
“你们是怎么回事,一天天的往我这里送人,现在连没有剑令的小鬼也送来了。”
“是因为白鹤不在,没人管你了吗?随便你乱来!”
许应祈敲了老龙一下,老龙沉闷地闭上嘴巴。
许应祈推开门,看向阿蛮:“学多少,看你,我们停留的时间不会很多。”
阿蛮用力点头,看着木门沉沉合上。
许应祈牵起常乐的手,路过老龙时又开口:“我大婚时记得来喝酒。”
老龙哼了声没开口。
两人往自己所住的桃树方向走,房间里已经摆好了一盏小镜子。
镜中是一个安静的房间。
房间里共有九张椅子。
九是极数,是人族在世间最为至尊的九个势力。
如今三把椅子上坐了人。
有人半跏坐,手托着下巴。
有人闭着双眼静修。
有人面露微笑,手中握着明珠。
他们都在安静地等待,等待其他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