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特警支队的晨训开始得很早。五点集合,五点十分热身完毕,五点十五开始负重奔袭。
陈风总是最早到场的那个。
他的队友们并不知道他过去的身份,只觉得这个“调过来的新人”沉默寡言,力气惊人。
他几乎从不发火,从不出错,不吃早饭,却总能第一个跑完负重十五公里。
他不敢犯错。因为他知道,他没有资格出事。
他的一切表现都必须无懈可击,必须干净、合理、可靠,必须是个“优秀警察”,那样才不会被队里的人怀疑,才不会让上头失去耐心,才不会让阿星……被拿来威胁第二次。
可他也越来越清楚地知道,这种干净并不属于他。
他是个卧底。
第一次让他心神动摇的是一个案子。
目标是一个制毒窝点,警方通过技术锁定了位置,计划凌晨突袭。
陈风随队破门而入时,闻到刺鼻的氨水气味,脚边是溅落的白色粉末和破碎的试管。
嫌疑人全速逃窜,其中一个瘦高男人逃向二楼,被陈风追上。他把人压倒,反手戴上手铐,清理现场。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他瞥见墙角有个影子——是个孩子。
大约七八岁,衣衫不整,缩在墙角,眼里满是惊恐。
陈风愣住了。
而那一刻,他从腰间摸出一颗奶糖,递给孩子。孩子迟疑了一下,接过,咬开。
队友在楼下喊:“清场了!撤!”
他下意识抱起孩子:“这孩子……得带回去。”
“什么孩子?我们相关线索没提到。”队友皱眉,“会不会是嫌犯的家属?”
陈风低声说,“我们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队长最终点了头。
而后来,那孩子被送往了未成年安置中心。
陈风却在一个月后收到了一张照片——孩子脸上多了一道疤,眼神呆滞,明显被迫转送到不明场所。
照片后,是熟悉的黑色信封:
“我们知道你私自插手了不该救的人,陈警官。别忘了,你是我们的人。”
他盯着照片上的孩子,指尖捏白了边缘。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作为“警察”的那点同情心、善意与冲动,正在成为别人勒索自己的绳索。
那天夜里,他一个人在训练场负重跑到凌晨三点,直到鞋底磨破,脚下起血泡。
他的队友在窗户边看着,摇头低声说:“疯了吧……”
陈风没听见。他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念:
“我是警察。”
“我是……卧底。”
“我是……我是谁?”
后来,队里安排了他去做基层宣讲,讲缉毒故事。他站在中学礼堂的讲台前,对着几百名学生说:
“毒品不是你能控制的,它一旦进了你身体,就是你控制不了它了。”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脑中浮现出那孩子蜷在墙角的身影、咬着奶糖的嘴角,以及后来照片中眼神空洞的模样。
他说不下去了。
台下一片寂静。他盯着讲稿,脸上没有表情,但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握紧,青筋暴起。
那天晚上,陈风独自在警队后院抽了一支烟。
他平时不抽烟。可那天忍不住。
他看着灰烬一点点掉落,突然意识到:
我做得越像一个警察,就越不像一个卧底。
可我越想拯救一些人,就越不能拯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