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灰沉,像被一张昏黄滤网罩住了。
林羽带队抵达目的地时,入口立在一栋无标记的建筑前,仿佛某个被废弃的办公所,沉默、冰冷,像时间也被抽干的遗迹。
“这就是余数赌室?”王昊喉结滚动了一下,忍不住后退半步。
“是”林羽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抬头望向那扇没有门把手的铁门。
王昊张了张嘴,没说什么,终于只是把那枚带回来的碎片郑重放进林羽手中。
“靠你了。”他说。
林羽轻轻点头,转身踏入门前。
门无声开启。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后,是那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穿着灰蓝制服,皮肤苍白,嘴角挂着一抹称不上真诚的笑意。他胸口别着一块金属铭牌,编号清晰:
“人牲-113。”
“余数赌室。”他语气平稳,“单人入场游戏,须缴纳门票。一次性缴纳。”
“缴纳门票的标准是?”林羽问。
“一人,两枚原质碎片。入场者一经识别,即计入参与者名册。”
“其余人不能进入?”
“若无门票,则不得入内。此门不认同行者。”
林羽点头,取出两枚原质碎片。
“入场。”
“门票有效。”编号者伸手,轻轻一挥,那两枚碎片便悬浮而起,消失在他掌心,“你已注册为本局正式玩家。”
“我进去后,其它人呢?”林羽目光一凝。
“等待其余缴纳门票者到场。三十分钟内人数达到五人,即可开局。”
“若三十分钟内不足五人呢?”
“一样开始,只是你们的奖励就少了。”
林羽不语,踏入门中。
背后,门缓缓合拢,铁门闭合的刹那,将所有外界的杂音都阻断。他独自站在一条极短的走廊尽头,那是另一个门——真正的“余数赌室”。
他未立刻进入,而是静候。
五分钟后,又有一道低响传来。第二名玩家到达,穿着考究,身上有些许脏污,沉默寡言,眼神警惕;随后是第三人——神色焦躁的瘦高男子,嘴角干裂,一看就是长期在边缘徘徊的玩家;第四人看起来像个普通上班族,脸色发白,但步伐坚决;第五人迟到了些,身材结实,背着一把锯齿小刀。
他们进入前都缴纳了门票,编号者在外逐一确认后未再出现。
最终,五人齐聚。
铁门内的灯亮起。走廊尽头的那扇门终于自行打开。
余数赌室,正式启动。
他们步入房间。
这是一间彻底封闭的方形空间,顶部唯一的光源是一圈昏黄的环形灯带,仿佛旧医院里常年不曾更换的日光灯,照亮这沉闷室内的同时,也让人的影子拉长、模糊,像被拉扯进某种诡异维度中。
四面墙壁上不断浮现跳动的数字,有些快速,有些缓慢,没有规律。
正中央是一张圆桌,桌面干净整洁,只有一只木质箱子静静地置于中央,古旧的锁扣泛着暗淡的金属光泽。箱盖上,刻着一句话:
“谁能言明余数,即可得开此锁。”
焦躁男忍不住皱眉:“就这?做数学题?开什么玩笑……
主持游戏的人牲113微笑不语。他穿着灰蓝色制服,胸前别着编号,皮肤略显苍白,眼神平静得像一张纸。
“规则如下。”他开口,声音如老师讲课:“本游戏共三轮。每轮需答题,三轮后,若有人能成功开锁,即为胜者,将获得本局所有门票——也就是十枚原质碎片。”
“无弃权,无中止。规则已锁定。”
“若有玩家中途答错,即刻处死。”
那名上班族模样的玩家咽了口唾沫,另一名持刀者则微不可察地往椅背靠了靠,似乎在计算开战概率。焦躁男低声骂了一句,仍强行坐下。唯独林羽神色未变,他缓缓入座,目光落在桌面。
“开始第一轮。”编号者轻点桌面,五张纸条浮现。
“我手中曾握42颗珠子,平均分给了几个朋友,每人得7颗,余下几颗?”
四个选项随之浮现:
A. 1?b. 0?c. 2?d. 无法判断
林羽看了一眼。
——42除以7,等于6,余数0。
没有陷阱,没有歧义,这是一道近乎侮辱性的题目。
这题意在筛除那些连基本逻辑在压力下都混乱的人。没有陷阱,只有确认是否慌张。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 b。
其余几人迟疑数秒后,亦陆续做出相同选择。
编号者并未做出动作,只淡淡宣布:“第一轮结束。无人淘汰。”
轻微的呼吸声响起,有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林羽微微偏头,注意到焦躁男的手掌满是冷汗,刚才不过几秒,便已如同走过一场命悬一线的生死搏弈。
第二轮。
墙面亮起新题:
一位领主准备了一批宝石赏赐给7位不同勋章等级的骑士,勋章等级从1级到7级。
每位骑士所得宝石数量,按照其勋章等级的平方与立方之和计算。
在运送过程中,其中一袋宝石意外丢失——那是某一级骑士的全部赏赐。
最终剩余宝石数量恰好等于:
剩余宝石数量是 3级骑士所得数量的12倍 与 4级骑士所得数量的3倍 之和
请问:丢失的是几级骑士的宝石?
选项浮现:
A. 1级?b. 2级?c. 4级?d. 6级
上班族低声念叨,不停用手指在桌面划计算过程;焦躁男咬着手指,额头汗珠滚落,喃喃自语:“又是平方加立方,什么鬼……”
林羽几乎在题目出现的刹那,就开始心中演算。
他没有动笔,只是目光微敛,数字在脑中迅速排列组合,这道题的难度估计高中生就可以解答。
他无声地按下 d。
“这群人……”他余光扫过周围慌乱的面孔,那个咬手指的男人发际线后移得厉害,西装袖口磨得起球。
上班族的白发在头顶刺目地生长,带着锯齿小刀的男人指甲缝里还沾着机油。
曾经他们或许也是怀揣梦想的少年,可生活的重担让他们再没精力触碰这些“无用”的知识。
与此同时,身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喘息。
林羽眉心轻蹙,只是余光掠了一下:
那个中年上班族模样的男人,正朝他靠近。
对方低声急切道:“你知道答案吧?你帮我一下,行不行……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把所有的原质碎片都给你好不好…求你了…”
林羽没有回应。
不是冷漠,是不能回应。
他不会将生命寄托在别人身上。
男人的头悄悄想伸过来想看他的答案。
林羽微微偏头,看他一眼。
那人被这目光刺中,像被泼了一桶冰水,立刻缩回去,颤抖着按了一个选项。
神经质男迟疑几秒后选择了c。
人牲113面无表情地按下按钮,椅背后骤然弹出利刃,穿透二者胸腔。血液喷洒在桌沿。
林羽缓缓呼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擦了擦沾到衣袖的血。
几人心头一紧,沉默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这时,那名一直沉默的“带刀男子”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在压制愤怒,也在压制恐惧。
“不能中途退出……这是真的吗?”
人牲113平静点头。
“规则已明,退出即弃权,弃权即死亡。”
男子低头看着地上那两具还未冷透的尸体,嗓子微微发抖。
“我不能死……我妈还在等着我……”
他喉结起伏几次,突然开口:
“我……请求,用原质碎片买我的命可以吗。”
编号者的回答是简洁而绝望的两个字:
“不行。”
男子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他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抬头,眼神茫然地看向天花板,再看向编号者,最后视线定在那冰冷的金属铭牌上。
终于,他咬牙,右手如毒蛇出洞般“唰”地抽出腰间锯齿刀。寒光闪过的刹那,刀刃上一道灼烧般的痕迹骤然浮现,纹理蜿蜒如盘踞的金蛇,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林羽瞬间察觉到了那股气息,神经微微绷紧。
他认出了这种力量——“残痕”。
这位男子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他那柄锯齿刀仿佛只要出刀,所对之物都将被割断、重置。
林羽在心中冷静判断:
“若他是在林卿面前出刀,林卿会死;
若是当时对我们出刀的是他……那场刺杀根本无法翻盘。”
这家伙比林卿更致命,比苏漠更直接。
而现在,这样的一个人,带着绝望,向人牲113冲去。
男子沉声喊道:“别逼我杀人!”
话音未落,他已踏出一步。
残痕亮起,锯齿刀划破空气,闪着如锋丝切断琴弦般的细微音波。
一道断线似的透明轨迹,笔直刺向人牲113。
人牲113没动。
——也根本不需要动。
?
一瞬之间,空间像被静止。
仿佛有无形的律法降临,割断了男子的行动——不,是割断了他的存在。
天花板裂开,一只白玉般的手缓缓探出。
接着,是那道身影。
——天祸-8。
他没有血肉的气息,只有庄严的构造。
面容完美,对称得仿佛宗教中的神像。银色瞳孔毫无温度,衣袍在空气中扭曲轨迹。
胸前铭牌熠熠生辉:
【天祸-8】
“不可违令,不可避责,不可抗命。”
他不言,不动。
他只是缓缓抬起一根手指。
锯齿刀在半空中崩碎。
男子的身体如纸张折叠般,逐层剥离,从实物化作透明、然后化作“不存在”。
无血、无惨叫、无尸体。
他的生命、能力、记忆——被连根拔除。
人牲113躬身行礼。
天祸没有回应,转身踏入撕裂空间,袍角消失在裂缝闭合之前。
世界恢复原状。
人牲113抬头,整了整制服,语调恢复平稳:
“二人答题正确,第二轮结束。”
“准备进入下一轮。”
林羽垂下眼睫。
这游戏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