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不是被推,也不是失足。
那天,她站在医院顶楼的围栏边,头发被风吹得很乱,像是被灼烧过的乱麻。身后还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
她眼神极静,像一汪死水。
然后,她纵身跃下。
城市的夜空被霓虹剥得千疮百孔,车流仿佛离她很远,喇叭声也听不真切,像谁把一整座城市的喧嚣关进了水中。
风从背后灌入,她闭着眼,像小时候扑进哥哥怀里那样。
她没尖叫,也没哭泣。那一刻她很平静,甚至带着一种“终于结束了”的解脱感。
然而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
她在一阵炽白的震荡中醒来,身体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疼痛,四肢酸软,喉咙发涩。她本能地缩成一团,像一只受惊的幼兽。
这里不是医院。
也不是她熟悉的世界。
天空是灰白色的,像蒙着旧布的灯光,昏黄又死寂。远方高耸着奇形怪状的建筑,有的像塔楼,有的像残断的教堂——它们都扭曲着、摇晃着,像梦里未完成的草图。
她花了很久,才接受自己没有死成。
死亡原本是她的终点,是她亲手选定的结束方式。
但这里不是地狱,也不像天堂。
她曾幻想过死亡是解脱,可这地方,比她熟悉的世界更像活生生的噩梦。
她撑着坐起来,低头看到自己瘦小的双腿正在发抖。
“哥哥……你会哭吗?”
她盯着地面,忽然这样低声问自己。
“如果你知道我死了,你……还会继续赢下去吗?”
她努力想象哥哥的表情,却发现自己脑海里的林羽始终是冷静的、坚定的,从不会输。
“我想你了。”
她抱住自己,不知道是冷还是委屈,眼泪终于在这句话之后悄然落下。
她是个早熟的孩子,但终究也只有十四岁。她笑得开朗,也只是装得像。
她靠着一处废弃楼的外墙坐了三天。第一天她没有动,因为不饿。第二天她勉强喝了些雨水。第三天,她开始饿得想哭。
她看到有人从远处走过,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对方没理她,只是用一种“确认死没死”的眼神扫了她一眼,然后走远。
在这片世界,没人会帮你。物资极度匮乏,连“人”都可能成为资源的一部分。
林素言见过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别人给她一碗老鼠汤,还谢得感恩戴德。那一刻她意识到,如果她不行动起来,就会成为这里最底层的食物链终点。
她试图自己活下去,也试图过再跳一次——但在楼边站了很久,还是下来了。
她曾被当成“试验品”,那段经历她不愿去回想。那些冰冷的针头、被约束在床上的感觉、医生轻描淡写地说着数据、还有哥哥担心的眼神——她记得太清楚了。
她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念头:
“如果这里是惩罚,那我接受;如果是重启,那我……试试吧。”
她想活着了,但她不知道怎么活。
她被“扔”到了另一个世界。
没有哥哥,没有监护人,没有指责和审判。
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体内有残痕,用了可能会改变她的现状。
但她不敢使用它。
残痕会回应她的情绪,她越愤怒,它越清晰;她越恐惧,它越发强大。
她害怕它。
她是靠什么活下来的?拾荒、躲避、忍耐,还有一点点天赋的冷静。
也有人劝她去参加“游戏”。虽然死亡率很高,但赢了就能获得食物、水,甚至“身份”。那意味着你可以真正活成一个“人”。
但林素言从不接近那些死亡游戏的场地,她总觉得自己如果参加,就真的回不来了。
第四天,她终于吃了第一口“正经”食物。
是一只烤老鼠。
别人递给她的。
“你不吃真的会死。”那人说话很轻快,“这世界已经没什么干净东西了,接受现实吧,小妹妹。”
她抬起头,看见一双笑着的眼睛。
那个人二十出头,比她大,头发乱翘,有点胖,胸口挂着一台相机,像宝贝一样擦得发亮。
“我叫赵宇。”他说,“你叫什么?”
她犹豫了很久才回答:“林素言。”
赵宇歪头笑了笑:“挺好听的名字。”
他把另一半老鼠肉塞到她手里:“吃吧,你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我盯着你很久了。”
“你盯着我?”
“你很可疑啊。”赵宇一边嚼一边说,“你从来不去参加游戏。”
林素言的手顿住了。
赵宇观察到她的沉默,他笑了笑,不急不躁,似乎是早已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他把已经吃得差不多的老鼠扔掉,擦了擦嘴,缓缓开口:“你不参加游戏,是不是怕死?”
林素言没有回答。
“我知道,”赵宇继续说道,语气放得轻松,“这个世界已经变了,死亡游戏是活下去的一种方式。你以为不参与就能安稳活下去,但你错了。你不去游戏,别人就会抢你的东西,慢慢地,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没了。”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认真:“不过,我有个办法,能让你不用冒这个险。”
林素言微微抬起头,看向他。
赵宇对她说,“我打算拉几个人,组个互助小组,名字我都想好了,‘白露’,清冷又悲悯,多文艺啊。到时候一起攻略死亡游戏,碎片共享。你愿意加入的话,不用参加游戏,也可以分口饭吃。”
“你想当什么?”
“教主。”他一脸正经,“我嘴皮子还行吧,你当圣女,我来传播。”
“教主、圣女”这些称呼,最初不过是个玩笑。
林素言那时候只是笑了笑,没当真。
赵宇并没有真的搞出什么教团,他更像是个没着调的家伙。但他让林素言知道,在这个世界里,不是所有人都想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