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老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满意地捻了捻虚幻的胡须,随即飘到他身边,用一种不经意的语气说道:
“如何?我药尘出品,必属精品。不过……当初抓蛇,那个萧逸可也出了不少力气。这瓶药膏,分量不少,你一个人也用不完。”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萧炎刚刚舒展开的眉头立刻又拧成了一团。他将玉瓶的塞子盖上,握在手里,嘴上却不屑地哼了一声:
“谁管那家伙?他不是自诩‘法力高强’,百病不侵吗?区区春温,想必他弄个符水喝了就过去了,哪里用得上我这凡夫俗子的东西。”
萧炎嘴里嘟囔着“让他难受死才好”,可他的身体却很诚实。在药老玩味的目光注视下,脚步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门口,拉开房门,径直朝着隔壁萧逸的院子走去。夜风微凉,吹在身上很是舒服,也吹散了他心中的几分燥热和别扭。
一路来到萧逸的院门外时,萧炎心里还在进行着天人交战。是直接把瓶子扔进去就跑,还是敲门?敲门了该怎么说?这家伙这两天没来找自己闹腾,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最终,心中的那点别扭还是敌不过那若有若无的担忧。萧炎咬了咬牙,与其在这里像个傻子一样瞻前顾后,不如速战速决。
他不再犹豫,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闪身走了进去。与他自己那整洁的小院不同,萧逸的院子显得有些……杂乱无章,或者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狂野的创造力。
院子中央的石桌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有些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粉末,有些则浸泡着不知名的草药,散发出混杂着泥土与植物的奇特气味。
而在院子的一角,一个古怪的、由数节圆筒拼接而成的长管子,被一个简陋的木头架子支撑着,斜斜地指向繁星点点的夜空。萧炎眯着眼一看,这不天文望远镜吗?
目光继续在院中逡巡,很快,他又被靠在墙角的另一个东西吸引了。那是一根黑沉沉的铁管,一端是木质的、带有弧度的“柄”,另一端则是细长的管身。
这个形状……萧炎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形状他太熟悉了!在他那早已尘封的、属于地球的记忆中,这东西有一个响亮而危险的名字——枪。
尽管做工粗糙,像是用废铁勉强拼凑而成,但还是让萧炎的后背窜起一股凉意。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些许凉意,也让萧炎回过神来。他压下心中的惊疑,快步走到萧逸的房门前,探头朝里面望了望。房间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点灯,也没有半点声息。
人不在?萧炎心中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这家伙……难道是良心发现,跑出去做什么好事了?不对,以那家伙的性子,多半是又去哪里琢磨着怎么捉弄人了。
“切,算他运气好。”萧炎在心里嘀咕着,不打算再深究。他准备把手里的玉瓶随便往门口一放就溜之大吉,也算仁至义尽了。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的刹那,脚下似乎被什么东西猛地一绊,整个人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前扑去。若不是他反应快,及时稳住了身形,恐怕就要跟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了。
“什么鬼东西!”萧炎低声咒骂了一句,恼火地低下头,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绊倒了自己。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看到脚边赫然是一个新挖出来的土坑。
这坑挖得并不深,但形状却极为规整,狭长而笔直,挖出来的泥土被整齐地堆在靠近院墙的一侧,形成了一道半人高的矮堤。这形状……这布局……萧炎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的脑子里瞬间蹦出了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词汇——战壕。
这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坑。这是一个简陋但目的明确的单兵掩体,一个教科书般的散兵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从脚下的土坑,飘向了墙角那根黑沉沉的“枪械”状铁管,再联想到院子里那些用途不明的瓶罐,一股寒意从萧炎的脊椎骨悄然爬上。
他一直以为萧逸那些稀奇古怪的发明只是无聊时的胡闹,是恶作剧的道具。可现在,一个战壕,一把土制枪械……这根本不是在玩闹,这是在……备战。
一阵荒谬感涌上心头。备战?在这里?在这个充满了斗气、斗技和异火的玄幻世界里,准备这种原始的、属于上个世纪热兵器战争的工事,是要防御谁?
难道要用这东西去对抗这里的强者吗?萧炎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问号,而这些问号,都指向了那个躺在坑里的始作俑者。此时的萧逸身上裹着淡蓝色的布,正躺在坑里瑟瑟发抖。
萧炎看着躺在“战壕”里、浑身滚烫的萧逸,一个生于清末民初的“一九一〇后,他所生活的时代,在哪个岁月中,又有哪一片土地,是真正的净土?所谓的教堂和寺庙,真的能成为远离战火的桃花源吗?
萧炎连忙蹲下身,凑近了看。月光下,萧逸的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汗珠,嘴唇干裂,正无意识地颤动着,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呓语。那不是斗气大陆的语言,有汉语,英语,甚至还有德语。
萧炎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手上的动作却不再迟疑。他一边伸手去拽萧逸的胳膊,一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混合着恼怒与关切的复杂语气嘟囔着:
“你个混蛋……在自己院子里搞什么防御工事?还躺在这种鬼地方……怎么,不躺在这样的坑里,你就睡不着觉是吗?”
坑里的萧逸毫无反应,只是在被触碰时,身体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烫得萧炎一惊。
他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说着胡话,眉头紧锁,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萧炎咬了咬牙,不再废话,用尽了力气,才将这个死沉死沉的家伙从那狭长的“战壕”里半拖半抱地弄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