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太短,沈方初没想起姓陈的老爷子,更没想起儿时那段娃娃亲,关于眼前的陈见闻,她更是陌生的没有一丁点印象。
几经犹豫,她措辞道:“在你们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有婚约一事,结婚不是儿戏,我想,我们都要好好斟酌。”
让她和一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结婚?
那还不如继续嫁给那个人渣,至少够了解,也下得去手,砍起来没罪恶感。
“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她起身欲离开。
沉默寡言的陈见闻跟着站起来,黑曜石般的眸子紧盯她,“能单独聊聊?”
沈方初犹豫片刻,点头。
孙中书识趣的出去,笑呵呵缓和气氛,“你们聊,坐久了腰疼,我出去转转,你们不着急,慢慢聊。”
结果,他一走,气氛更尬了。
僵持下,陈见闻摸了摸鼻子,“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我小时候挺胖的。”
沈方初扫了眼他刚毅的下颚线,五官立体,浑身上下没一似‘胖’的痕迹,也很难想象他胖的样子。
他轻吸一口气,没了昨天在国营饭店的桀骜和潇洒,绷紧的脸略带凶意。
“我二十三,身高一八二,是个厨子,工资三十八块五毛,不多,但养家够了...”
大抵是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嚣张,他话锋一改,“不够也没事,我厨艺好,找我做席的多,给钱给票给肉给菜,横竖饿不着你...”
又卡壳了,他懊恼的闭了闭眼,耳尖通红,心一横,干脆全说了。
“结婚后,工资上交,家务我做,上不上班都无所谓,反正我工资够,你好好考虑。”
条件优渥,态度良好。
门外偷听的孙中书攥紧拳头,他心动了,恨不得化身女人嫁给陈见闻,小兔崽子平时拽得二五八万,关键时刻没掉链子。
沈方初不理解,“为什么是我?你从平城过来,坐火车五个多小时,就为了娶一个十多年没见过面的姑娘?在此之前,你甚至连她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是否婚嫁,是否还在,你都不清楚,为什么?”
上辈子,她没见过陈见闻,更不知道娃娃亲这回事儿,蒋家夫妇一走,大院里关于她的流言蜚语铺天盖地,她渐渐不爱出门,不爱说话,整天躲在房间里发呆。
所以,她并不清楚上辈子的陈见闻是不是也来过,最终没见着她的面,就被那些流言蜚语,或者孙雯劝退了。
她知道,这是个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却还是忍不住去想。
她总是喜欢在细枝末节处寻找和上辈子的不同,好像这样就能向那个笨蛋证明,看吧,你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么多,每一次都被你错过了,太蠢了。
酷凶酷凶的青年一扬眉,坏笑着说:“你不记得我了,又不代表我不记得你,小傻子。”
踩着夕阳回家的路上,晚霞映漫天,懒懒搭在绵软的云之间,勾勒出绝美的色彩。
在那声‘小傻子’中,沈方初打通了人任督二脉,脑子被一个小胖子的身影狠狠霸占,尘封多年的记忆碎片倏然出现,仅仅只有那一个画面。
沈方初恍然大悟,难怪在国营饭店时她会心跳加速,神踏马的见色起意,这货小时候害她摔断门牙,喝了三周的稀饭。
在换牙前,她没少被大院孩子喊‘缺巴齿’,直到换牙开始,这场悲剧才停止。
她忘得一干二净,奈何身体记得牢固,一见到他就自动戒备,吭哧吭哧乱撞。
“沈方初!沈方初!”
又小声又急切的声音轻飘飘递到耳边,沈方初顺着声源望去,哦,傻缺沈方明,畏畏缩缩躲在家属院外的墙角下,疯狂朝她招手。
“三过家门而不入?”
沈方初走近,打量起他的狼狈,“你昨晚在垃圾桶里睡得?”
沈方明双手插兜,即便脏成狗,依旧要保持并不存在的帅气。
“你别惹我生气,我现在心情很不好,给我拿点钱。”
沈方初下意识去捂兜,刚抬起又卸力,“没钱。”
“你不仗义,哥现在落难了,你帮帮忙又不会死,你那么多零花钱分我点。”沈方明暴躁。
沈方初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每个月都有零花钱?”
“废话,妈和别人聊天的时候我听到了,你一个月有二十块零花钱,比我还多十块,你平时又没什么地方用钱,先给我拿一百,我改明还给你。”
是孙雯的作风,她装模作样,小气又吝啬,越是不好的地方越是要外人面前发现。
沈方初啼笑皆非,继续问:“你要钱干嘛?”
说起目的,沈方明眉飞色舞,如实道:“我朋友打听到,隔壁市有人倒卖收音机,我准备去买一台,家里那台爸天天霸占,我想拎出去炫耀一圈都不行,真霸道。”
他吸了吸鼻子,对此早有意见。
正好借这个机会去搞一台回来,不仅能躲过一劫,还能拥有专属收音机。
沈方明光是想想就觉得美滋滋,催促起来,“你别磨叽了,赶紧给钱,我朋友还等着我呢,要是耽误了火车,我的收音机就没了。”
从各个方面来说,沈方明都不像沈如海和孙雯的孩子,长相普通,四肢不发达,脑子短路,心眼空的。
家里为了他的事忙上忙下,他倒好,还有心思去隔壁市买收音机。
沈方初忆起上辈子她被发配大西北的时候,那时她和沈方明的关系已经非常恶劣了,他护着亲妹妹,认定她坏透了。
可在那个炎炎夏日,火车发动之前,他还是来送了她一程,给她准备了十个憨实的玉米渣子饼,差点给她噎死在路上,也就是那十个玉米渣子饼,让她熬到了大西北。
“火车票多少钱?”她撇开视线。
沈方明不明所以,还是老实答:“硬座四块五,硬卧八块六,得坐七个小时,我打算买......”
不等他说完,沈方初扔给他十块钱,“来回车票我包了,其他的免谈。”
说罢,她走了。
沈方明捧着十块钱傻眼,大声哀叫:“不是吧,沈方初,你抠成这样?一百块而已,大不了等爸妈消气我就还给你。”
“沈方初,你站住!再商量商量。”
“好,沈方初,你给老子记住!收音机我拿回来,你别碰!”
高大的小伙子不断跳脚,上一秒低声下气,这一秒破防的放狠话。
最终,怨念的看了一眼那道绝情的背影,恨恨离去,发狠的想,他一定要搞台收音机回来,让沈方初后悔莫及。
今天不愿给他借钱是吧,往后她想借,他都不给她这个机会。
少年愤愤不平,却不知,再回来时早已翻天覆地,他曾以为最狠的赌气,在后来都成了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