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
宋糊糊抱着孩子坐在旁边,无语的看着陈见闻趴在床边,时不时探探沈方初的鼻息,感受到温热的气息,他紧绷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又坐回凳子上。
“生的啥?”
他们离开那会儿,这间病房里被安排进了一位新的孕妇,婆婆和男人忙前忙后,殷切的很。
此时,那婆婆凑来问。
宋糊糊掀开眼皮,“女孩。”
一听,那婆婆撇嘴,眼露不屑,“丫头片子呀。”
病床上的孕妇尖瘦的脸上扬起笑容,抱着肚子炫耀道:“都说我肚子里是男孩。”
“肯定是男孩,我请人看过了。”那婆婆忙不迭接话,语气里不乏得意。
宋糊糊嗤了声,“脑子有病才盼着生儿子,不省心的东西,净笑得气人,有啥好的,还不如生个棒槌。”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又没惹你。”孕妇不乐意了。
宋糊糊紧了紧包被,没好气的说:“老娘生的就是儿子,过来人说两句经验之谈咋了?碍你们啥事,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就别找上来贩剑,当老娘喜欢吃素呀。”
也不瞧瞧她的面相多厉害,还装怪,欠骂。
“宋婶,您这就不懂了吧,人家有皇位等着生儿子继承。”陈见闻卸下心神,也乐得插科打诨。
这种人你和她争得面红耳赤没用,她还觉得你是嫉妒,不如轻飘飘的讽刺两句,堵她一肚子气,偏发不出来,憋死她!
宋糊糊狐疑,又将婆媳打量一遍,“啊呸,穿的还没好。”
“你们!你们敢辱骂我们,我儿子可是工人!”
“当谁不是呢,我家八个工人!”宋糊糊扯谎,心不跳脸不红。
“你撒谎。”对方老太太战斗力低下,憋红了脸也只憋出这三个字。
宋糊糊稳坐如山,指着陈见闻说:“这是我家老三,在国营饭店当厨子,牛吧?”
婆媳俩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向陈见闻时,眼睛里全是光。
须知,宋糊糊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昂起下巴,慢悠悠的说:“我们家臭小子太多了,就稀罕小丫头,这孩子命好,投生到她娘肚子里,以后就享福咯。”
婆媳俩不得劲,为肚子里未出世的‘男孩’忿忿不平,在心底嘀咕:一个不值钱的丫头片子凭啥比他们家唯一的孙子还命好?这不公平。
虽如此,但后面她俩愣是没再说酸言酸语。
无他,只因赵老太来了,还有大院好些人来探望,见宋糊糊怀里的小崽子,纷纷逗弄。
“哟,长得像陈小子,眉毛粗,耳垂大,有福气。”
“我瞧着分明像沈方初,嘴巴小,五官好,不错不错。”
“就我觉得长得像赵老太吗?一副老太太模样。”
顷刻间,所有人望向这个不会说话的棒槌。
瓜子自觉说错话,怕陈见闻生气,抬手给嘴巴两下,不好意思道歉,“我嘴笨,勿怪,勿怪。”
殊不知,陈见闻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他不敢说出来,不然等沈方初醒后,肯定有人告状,他就完了。
正想着,他听见身后一道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耳边。
“陈见闻……”
“嗯!”陈见闻转身,“你醒了?”
沈方初慢慢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缓了会儿脑子才清明,她抬手摸肚子,一片平坦。
“我抱孩子给你看看。”顿了顿,他补充道:“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他怕沈方初接受不了,毕竟第一眼实在有点冲击想象。
果不其然,沈方初看了眼孩子,眸底划过迷惘,她闭了闭眼,耳旁是邻居们的夸赞声。
“这孩子生的真好,一看就是你俩生的……”
“抱走,我想歇歇。”沈方初想静静。
“别忙睡,先把鱼汤喝了,好下奶,我专程去护城河那边找人买的鲫鱼,下奶保准好。”赵老太端着海碗挤到床边,一本正经地说:“趁热乎,喝了。”
见沈方初喝光,她又念叨了一铺啦坐月子的注意事项。
一边想一边说:“太久远了,我好些也记不到了,没得事,反正让你做好月子就行,陈见闻,医生说好久能回家?”
“观察一晚,没事明天就能回家。”陈见闻特地问过了。
其实,沈方初觉得自己没太大问题,她都能下床了,而且医院的床睡着实在不舒服,可在这件事上陈见闻明显不会听她的。
赵老太收拾碗筷,跟众人回大院。
临走前,她把明天出院的细节都安排好了。
“明天我把你自行车带过来,你推她回去,我抱娃儿,你钱婶子和宋婶子都没得事,我喊她们来帮忙提东西。”
陈见闻笑呵呵应承。
平时不显,真到关键时刻,远亲真不如近邻。
次日。
医生检查过后,让他们回家。
沈方初在三位婶子的齐心协力下,包裹的只剩两只眼珠子露外面,她披着陈见闻的军大衣,到脚踝,下面是条棉裤,头上戴着帽子,又用床单裹了一圈,走出去极其拉风。
到家。
先把小崽子放在床里面,沈方初脱掉累赘,侧着身体躺在外面,目不转睛盯着熟睡的小崽子打量,感觉什么都小小的。
“陈见闻,你有没有感觉她好看一点了。”
陈见闻给她绑辫子的手停顿一秒,才继续动作,“有。”
沈方初笑容更加温和,伸手碰了碰小崽子的脸蛋,心底升起一股自豪感,她好厉害,竟然生出了一个人。
忽然,她想起正事。
“名字你想没?”
又是一个令人想逃避的问题。
陈见闻找借口,“之前都说是儿子,我就全想的男孩名,结果生出来是女儿,给她用不合适,你等我再想想。”
“好吧,那你尽快。”沈方初又侧回去观察小崽子睡觉的样子。
陈见闻吐了口浊气,从书桌底部翻出多年没用过的新华字典,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当年要是听老爷子的多读几年书,现在是不是就不用愁得上火?
在经过一夜抓掉数千根头发后,陈见闻终于敲定一个没什么营养的名字——陈今晚。
沈方初靠在床头喝汤,眉心紧蹙,细细思索,到底没想通这名字有什么寓意,遂问他。
“有什么寓意吗?”
陈见闻开始胡扯,“我昨夜突然想起,露从今夜白,今夜不适合女孩,就改成今晚,怎样?”
实际上,是他昨夜坐在院子里哀嚎‘今晚又睡不着了’,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觉得‘今晚’二字不错,便囫囵定下。
总归名字只是称呼,不必考究。
沈方初又念了几遍,欣赏同意,眼睛弯弯,凑到小崽子耳畔轻声念叨。
“你有名字了,小今晚。”
敲定完名字,陈见闻心底卸下一块大石头。
月子难熬,只能吃清淡的饭菜,不准出门,怕吹风以后头疼,也不能洗头洗澡,最好卧床静养,但也要走走路,有助于身体恢复。
整日待在逼窄的屋子里,沈方初觉得无聊至极。
陈见闻也要疯了,他站在屋中央,抱着小魔星来回打转,眉心紧皱,脑袋被刺耳的哭声吵得胀痛,嘴里不停念叨。
“小祖宗,你爹这辈子求人的次数不超过一千次,算我输了成不?你别哭了好不好?”
“哇!哇!哇——”
“啊啊啊,我也要哭了。”
沈方初两只耳朵塞紧棉花,看着这一幕直乐。
大院其他人隔着老远就听到婴儿哭啼和陈见闻破防的声音,特地来打趣。
“哟,陈小子带娃呢,放心,还早着呢,大一点更折腾人。”
陈见闻:……
当初他为啥想生娃来着?
不管为何,他都想回去抽死当初的自己,多想不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