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陈见闻看向她,瞳色加深,在这明亮的日子里透出几分伤心。
“我想了一路,好像做不到不管,他到底是我爹。”
“你想怎么管?”沈方初打断他滔滔不绝的废话。
她不爱听理由和借口,直接说重点,她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拒绝。
此刻,她的眼底透着冷静。
两人头一次走到分叉路口,感觉到的不是心寒,而是彻彻底底的松了口气,终于来了。
没人能真正躲掉麻烦,也没有除非。
陈见闻搓了把脸,说出他想了一路的解决办法。
“爹的医药费,护理费,以后的生活费我出三分之一,还有娘的养老费,我也同样出三分之一,要是他们愿意照顾我就把钱给他们,要是他们都不愿意照顾那就找人帮忙。”
听完,沈方初微微挑眉,双手抱胸睨他。
陈见闻睇过眼神,两人撞在一起,笑意渐渐染上眉梢。
沈方初轻哼,“这就是你想一路的办法。”
“演得不像吗?刚刚你都没吓到。”陈见闻遗憾,他故意摆了一早上的黑脸,连陈今晚都唬住了,愣是没让这女人忐忑。
失败呀。
沈方初将碗里最后一颗汤圆夹起来,送进陈见闻嘴里。
“你啊,继续练吧。”
但大抵是没用的。
一起生活七年,他们早已是最熟悉彼此的人了。
说难听点,对方一撅屁股就知道对方要拉什么屎。
对于陈家人,陈见闻感官复杂,但绝不愚孝,该他出的,他不推辞,不该他出的,他也不会当冤大头。
因为这事,团年饭从晚上挪到中午。
得知陈见闻要去医院送饭和守夜,陈今晚闷闷不乐。
沈方初安慰她,“别瘪嘴,难看,你爹明天就回来了。”
“爷爷病了,我们还能出去玩吗?”陈今晚心里早有答案,不过还是燃起一丝希望。
好家伙儿,原来是在伤心这个。
沈方初摸了摸她小脑袋,很遗憾的摇头。
入夜。
家家户户亮灯,洗刷干净的灯笼塞入半截蜡烛,挂在门前红彤彤的,格外喜庆。
“今晚!”
春芽穿着新衣,和一班小伙伴在巷子里疯跑。
沈方初在屋里喊:“她在巷子里玩摔炮,你们去巷子里找她吧。”
“好,谢谢方初婶。”
一连串小脚步声又风风火火离开。
外面的欢呼声愈发热闹,沈方初擦了点雪花膏,准备出门去找人唠嗑。
出门恰好碰见李家的大儿媳,视线撞上,两人互相微笑打招呼。
“你是这家的呀,之前忙,没出来打招呼,我叫张招娣,肯定比你年纪大,你叫我张姐就成。”
“张姐,我叫沈方初。”
张招娣是个自来熟,打完招呼就往沈方初身边凑。
隔得近了,她那张海碗似得脸变得清晰,是副清秀可人的模样。
大概是先入为主的想法,沈方初总觉得违和,这咋看也不像是李婆子嘴里那种人呀。
一同走到巷口,沈方初指了指人堆里的婶子们。
“我过去,你去吗?”
“去!”
张招娣中气十足。
“……成。”沈方初耳朵被震得发麻。
走近人堆,许阿妹呸了口,瓜子壳飞出,和口水黏黏糊糊的掉地上,其他人嫌她埋汰,都不爱挨着她坐。
“见闻媳妇儿,先前我看陈见闻慌慌忙忙出门是出了啥事哦?”
赵老太屁股大,又霸道,愣是从旁边人屁股下挤出一个位置,赶紧拉沈方初坐下。
转头就开喷,“人家的事,关你屁事,要你问,小小下乡多久了,你关心过没有?寄了好多钱?”
一句话成功给许阿妹问黑脸了。
“我问问咋了?别不是做了亏心事哦,小心又着进局子,这人啊,哪有回回都运气好哟。”
自从魏小小下乡,魏家名声算是彻底坏了。
尤其是许阿妹,但凡将就点的人都不和她来往。
她家娃没少被巷子里其他孩子欺负,被喊白眼狼。
本来想着今天是好日子,大家都懒得和她计较,偏她心底不顺,非要找茬,这下别说赵老太个暴脾气,就是沈方初这种淡然的性子也忍不住了。
“这巷子里谁能有你亏心呀,这人啊,还是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然天一黑就害怕,心虚的。”
“你!”
许阿妹忽的把手里的瓜子一扬,吹胡子瞪眼要动手,被周围的人手忙脚乱拦下。
刘寡妇挨得最近,被扑腾的许阿妹打了几下脸,火辣辣的疼,有苦难言,还得劝:“这日子可不能闹,把福气闹散了,来年遭大罪。”
不能劝,越劝越乱。
赵老太猛地一拍大腿,抬手一指,“松开,让她来!”
说罢,她撸起袖子,站起来双手叉腰,“来来来,我倒要看看你许阿妹今天有好不得了。”
旁边的宋糊糊和沈方初唰的下跟着站起来,三双眼睛,一致对许阿妹,凶气满满。
一说动真格的,许阿妹立马怂了。
尤其是周围拦她的手真的松手了,还散开几步远。
瞬间,许阿妹成了众矢之的,时间僵持越长,她的处境越尴尬,周围人的眼神也变得戏谑、轻蔑,时不时发出几声怪笑。
许阿妹脸皮火辣辣的烧,她怨啊。
这些混蛋玩意儿,没一个好东西。
“又闹什么!”
李大爷在后面大院老伙计家里吃完香喷喷的饺子,美滋滋回来,隔老远就听见这边剑拔弩张的声音。
老脸抽搐几下,心底升起怒火,两条腿连带着拐棍倒腾的飞快,疯了!
宋糊糊这会儿反应贼快,冲上去一手捂住许阿妹起势嚎丧的嘴,语速飞快告状。
“李叔,她嘴巴贱,大年三十诅咒陈小子进局子,这不找抽吗,你瞧瞧把沈方初气的都快哭了,她可一向不爱找事,咱们大院里再没比她更安分的人了。”
众人随着宋糊糊手指的方向望去,哎呀妈呀!
晶莹剔透的眼珠挂在沈方初那张姣好的面容上,无措、伤怀、明亮的灯光下,红灯笼照亮她半边脸颊,让众人脑海中勾勒出一副美人深受欺负的连续剧。
就连赵老太和宋糊糊这种当事人都冒出点自我怀疑来,莫不是她们刚刚没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