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青牧农场的每一个角落。哨塔的框架已经搭起大半,王天凯正站在临时搭起的木架上,用锤子将最后一根横梁钉牢,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滴在滚烫的木板上,瞬间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杨振平在下面递着钉子,时不时仰头喊一句“慢点”,粗哑的嗓音在空旷的场院里回荡。
菜地那边,林溪带着方翠兰、李梅和小雅正忙着移栽菜苗。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湿润的腥气,翠绿的白菜苗被小心翼翼地插进土里,李梅的动作最熟练,她以前在老家种过地,手指捏住菜苗根部,轻轻一按就栽得稳稳当当,小雅蹲在旁边,用小水壶给刚栽好的菜苗浇水,水珠落在叶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
老周在仓库门口摆弄太阳能板,几块深蓝色的板子被他倾斜着架在木架上,电线被捋得整整齐齐,他嘴里叼着根铅笔,时不时在纸上画着线路图,眉头紧锁,又突然舒展——显然是解决了某个难题。
时敬发巡逻回来了,摩托车停在仓库旁,他正背着复合弓往宿舍走,箭囊里的碳素箭少了两支,裤脚沾着点泥,看来路上遇到过零星的丧尸。他路过菜地时,林溪喊住他:“时大哥,要不要喝点水?”
“不了,先去报个到。”时敬发摆摆手,脚步没停,目光却在菜地里扫了一圈,看到整齐的菜苗时,嘴角悄悄扬了扬。
整个农场都浸在忙碌的暖意里,只有宿舍屋檐下的角落,透着点不和谐的安静。马风宇坐在小马扎上,背靠着墙,手里攥着根木棍,眼神却没落在王秀兰身上——那女人蜷缩在柱子旁,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仓库的方向,喉结下意识地滚动着,像是在吞咽什么。
昨天从服装店回来时,林溪登记物资,把找到的巧克力单独放在了仓库的小铁盒里,说要等晚上大家都在的时候分着吃。马风宇当时没说话,心里却像被猫爪子挠着——他妹妹以前最爱吃这个,每次放学都要缠着他买一块,末世后再也没见过,那甜腻中带着微苦的味道,成了他心里最软的念想。
刚才趁大家都在忙,他借口去仓库找工具,偷偷打开铁盒,抓了两块巧克力揣进兜里,此刻正躲在角落,飞快地剥开一块塞进嘴里。可可的浓郁香气在舌尖炸开,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熨帖得他眼睛都眯了起来。
“好啊!马风宇!你敢私藏巧克力!”
一声炸雷似的吼声突然响起,吓得马风宇差点把嘴里的巧克力喷出来。他猛地抬头,只见杨振平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手里还攥着把斧头,眼睛瞪得溜圆,正死死盯着他手里没来得及扔掉的巧克力纸。
马风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把剩下的半块巧克力往身后藏,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没有……这是……”
“这是什么?”杨振平上前一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巧克力纸,又指了指他嘴角沾着的褐色痕迹,“林溪昨天就说了,巧克力要大家分着吃,你倒好,自己偷着吃独食!”
他的嗓门太大,惊动了周围干活的人。王天凯从木架上探出头,老周放下手里的太阳能板,林溪、方翠兰她们也停下手里的活,往这边走过来,连时敬发和刚从仓库出来的陈鑫也被吸引了过来。
“咋回事?”陈鑫走过来,目光落在马风宇涨红的脸上,又看了看杨振平手里的巧克力纸,心里大概明白了。
“鑫哥,你看他!”杨振平把巧克力纸递过去,语气带着怒气,“偷着吃巧克力!昨天林溪登记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要分着吃,他倒好,自己藏起来吃独食!这可是大家一起找到的物资,凭什么他一个人占了?”
马风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攥着拳头,嘴唇哆嗦着:“我没偷!我就……就拿了两块,想着……想着尝尝……”
“尝尝?”杨振平冷笑,“尝尝需要偷偷摸摸的?需要藏在角落里吃?我看你就是自私!以前在厂区就总想占便宜,现在到了农场还改不了这毛病!”
“你胡说!”马风宇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戾气,“我什么时候占便宜了?上次去港丰农场,是谁差点被陷阱绊倒,还是我拉了你一把!你现在倒来说我?”
“嘿!你还敢顶嘴?”杨振平往前逼近一步,斧头被他攥得咯咯响,“偷吃就是偷吃,还敢狡辩!农场的规矩刚定下来,你就敢违反,是不是觉得没人能管得了你?”
“好了,都少说两句。”林溪连忙上前打圆场,她走到马风宇身边,轻声说,“小马,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能就是一时没忍住。巧克力确实是要分着吃的,下次想吃跟大家说一声,没关系的。”
方翠兰也跟着劝:“是啊,多大点事,犯不着吵成这样。回头我再去仓库看看,要是还有,分你一块就是了。”
李梅拉着小雅往后退了退,眼神里带着点不安——她刚来没几天,还不熟悉这里的人际关系,不敢插嘴。
时敬发皱着眉,没说话,但眼神里显然是偏向杨振平的——在他看来,私自挪用集体物资确实不对,尤其是刚定了规矩之后,更不应该。
王天凯依旧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陈鑫身后,像座沉默的山,但目光落在马风宇身上时,带着点不赞同。
马风宇看着周围人或指责、或劝解、或冷漠的目光,只觉得脸上像被火烧一样疼。他原本只是想尝尝久违的味道,没想到被撞见,还被杨振平当众指责,甚至翻出以前的旧账,那些压抑在心底的自卑和敏感,瞬间被点燃了。
“我就是吃了两块巧克力,怎么了?”他突然提高了声音,眼睛里的戾气越来越重,“你们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杨振平,你天天喊着要公平,上次炖鸡汤,你偷偷多盛了半碗,以为没人看见?林溪,你把好点的布料都给了方翠兰嫂子,怎么不给李梅嫂子和小雅分点?你们谁也别装好人!”
这话一出,场面瞬间安静下来。杨振平的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说:“我那是……那是帮大家尝尝咸淡!”林溪也愣住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她确实是优先给了方翠兰,因为觉得方翠兰干活最辛苦,没想到会被马风宇记在心里。
“马风宇!”陈鑫的声音冷了下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偷吃巧克力不对,你现在还想狡辩,甚至污蔑别人,就更不对了!”
他走到马风宇面前,语气严肃:“农场的规矩,所有人都得遵守,包括你,包括我,包括杨振平。私自拿集体物资,必须道歉,并且接受惩罚——今天晚上的晚饭,你就别吃了,好好反省反省。”
马风宇的肩膀猛地垮了下来,眼睛里的戾气渐渐变成了委屈和怨恨。他看着陈鑫,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只是用力咬了咬牙,低下头,双手攥得死死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杨振平,你也有错。”陈鑫又看向杨振平,“说话太冲,不懂得尊重人。马风宇虽然做错了,但你也不该翻旧账,更不该动怒。罚你今天晚上帮王天凯加夜班,把哨塔的木板钉完。”
杨振平虽然有点不服气,但还是点了点头:“行,我认。”
“都散了吧,该干活的干活。”陈鑫挥了挥手,目光最后落在马风宇身上,“回去好好反省,想通了再来找我。”
众人渐渐散去,场院里又恢复了忙碌,但气氛明显不如刚才轻松。杨振平闷头往哨塔那边走,斧头砸在木板上的声音比刚才重了不少;林溪回到菜地,却没了刚才的兴致,移栽菜苗的动作慢了许多;老周和时敬发也各自回去干活,只是偶尔会往马风宇这边瞟一眼。
马风宇依旧坐在小马扎上,低着头,没人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羞愧早就被愤怒和怨恨取代——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被所有人围观、指责,陈鑫的惩罚更是让他觉得难堪。他不恨自己偷吃巧克力,反而恨杨振平的多管闲事,恨陈鑫的不分青红皂白,恨所有人看他的眼神。
“不就是两块巧克力吗……”他低声嘟囔着,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怨毒,“你们等着……”
阳光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上,像一条扭曲的蛇。王秀兰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抬起头,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马风宇猛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王秀兰立刻低下头,继续装死。
但那笑容,却像一根刺,扎进了马风宇的心里。他突然觉得,这个被捆着的女人,或许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
晚饭时,气氛依旧有些沉闷。林溪还是把巧克力拿了出来,分给每个人一块,特意多递了一块给马风宇,轻声说:“拿着吧,别往心里去。”
马风宇没接,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宿舍门口,背对着众人,看着远处黑暗中的哨塔——那里传来杨振平砸钉子的声音,一下一下,像敲在他的心上。
陈鑫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知道,这次的冲突看似小事,却在马风宇心里埋下了一根刺。末世里的人心本就脆弱敏感,一点小事就可能引发大的裂痕。他只希望马风宇能真正反省,而不是被怨恨裹挟。
但他不知道,那根刺已经扎得很深了。马风宇站在黑暗里,手里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看着仓库里透出的灯光,听着里面传来的笑声,只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等着吧……”他在心里默念,一遍又一遍,“你们都等着……”
夜色越来越浓,农场里的灯火次第熄灭,只有哨塔那边还亮着一盏灯,映着杨振平忙碌的身影。马风宇站了很久,直到那盏灯也熄灭,才缓缓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却睁着眼睛,望着黑暗的屋顶,眼底闪烁着幽冷的光。
巧克力引发的争吵结束了,但它在团队里撕开的裂痕,却悄悄扩大了。那颗埋藏在马风宇心底的怨恨种子,在黑暗的滋养下,开始悄悄发芽。未来的青牧农场,注定不会一直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