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融化的金子,从仓库的窗棂淌进来,在地上铺成一片暖融融的光斑。陈鑫的视线落在那片光里,有些发飘。王铁柱的呼吸已经平稳,林溪刚给他换了新的体温计,37度5,接近正常体温的数字像块石头落进心里,压了一夜的紧绷感突然松懈下来,带来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
他撑着膝盖想站起来,腿却像灌了铅,刚直起半截,后脑勺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眼前瞬间炸开无数金星。耳边嗡嗡作响,林溪的说话声、王二牛的抽泣声都变得遥远,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
“鑫哥,你脸色咋这么白?”林溪最先发现不对,伸手想扶他,却见陈鑫晃了晃,像棵被狂风骤雨打蔫的树,直直往旁边倒去。
“小心!”马风宇眼疾手快,往前扑了半步,堪堪托住陈鑫的胳膊,可陈鑫实在太累了,全身的力气都卸了,两人一起撞在身后的木箱上,发出“咚”的闷响。
陈鑫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鑫哥!”
“陈大哥!”
“陈小哥!”
惊呼声像炸雷一样在仓库里响起。王二牛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掰陈鑫的眼睛,被林溪一把打开:“别碰他!让我看看!”
林溪跪在地上,手指颤抖着探向陈鑫的颈动脉。脉搏很弱,跳得又慢又沉,像风中摇曳的烛火。他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头发,贴在皮肤上,看着让人心惊。
“咋回事啊这是?”杨振平的大嗓门从门口传来,他刚喊完吃饭,见仓库里没动静,就端着个粗瓷碗晃了进来,碗里的玉米粥还冒着热气。可看到地上昏迷的陈鑫,他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粥洒了一地,“鑫哥咋了?!”
他几步冲过来,巨大的身躯差点把旁边的药箱撞翻,被王天凯一把拉住。“别慌。”王天凯的声音依旧瓮声瓮气,却带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他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掌摸了摸陈鑫的额头,“没发烧,是累着了。”
“累着了?”杨振平红着眼,声音发颤,“他守了一夜?昨天去医院还拼了命……我咋就没想着替他守会儿……”他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懊悔得直跺脚,震得仓库的木板都嗡嗡响。
张守义拄着拐杖,被李根生扶着走进来。老人弯腰看了看陈鑫,长长叹了口气:“这孩子,硬撑着啊。从去木材厂侦查,到医院抢药,再守着铁柱这一夜,就没合过眼,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他转向林溪,“丫头,有葡萄糖没?给他灌点,补充点力气。”
“有!有!”林溪这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从医药箱里翻出葡萄糖注射液,拔掉针头,小心地往陈鑫嘴里挤。透明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林溪赶紧用毛巾擦了,又换了个角度,一点点往他喉咙里送,“慢点喝……鑫哥,慢点喝……”
这时,小雅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她刚在灶房帮李梅烧完水,听到仓库里的动静就赶紧端了盆干净水过来,18岁的姑娘已经出落得高挑利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眼神里满是担忧却不见慌乱。“林溪姐,用这个擦脸吧,刚烧的水晾温了。”她把水盆放在旁边的木箱上,动作轻缓,生怕惊扰了昏迷的陈鑫。
李梅跟在女儿身后,手里拿着块干净的棉布:“我让小雅找了块软布,擦着舒服点。”她看着地上的陈鑫,眼圈微红,“这孩子,总把事往自己身上扛。”
马风宇和李根生搬来几块木板,拼在一起当临时的床,王天凯小心翼翼地抱起陈鑫,动作轻得不像个壮汉——他怕碰疼了这个累垮的领头人。陈鑫的头歪在王天凯怀里,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还在操心什么事。
“把他抬到宿舍去吧,仓库里药味重,不透气。”张守义指挥着,“杨振平,你去烧点热水,拿块干净的毛巾来。二牛,去把我那床新缝的棉被抱来,给他盖上,别着凉。”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原本慌乱的仓库瞬间有了秩序。杨振平飞跑着去烧水,粗重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回荡;王二牛抱着棉被,脚步轻快又小心,生怕颠着了;小雅则拿起自己带来的软布,蘸了温水,轻轻擦拭陈鑫脸上的汗渍,动作细致得像在打理一件珍宝,“妈说擦汗能让他舒服点。”她低声对林溪说,眼里的关切真挚又纯粹。
把陈鑫安顿在宿舍的木板床上时,太阳已经升高了。林溪守在床边,时不时探探他的脉搏,换块凉毛巾;张守义坐在床头的小马扎上,手里转着拐杖,眼神里满是疼惜;王天凯靠在门框上,像尊沉默的石像,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一动不动的样子,透着股“谁敢靠近就砸谁”的护崽劲。
院子里,杨振平把自己那碗没动过的玉米饼掰碎了,泡在热水里,端到宿舍门口,却又不敢进去,怕吵着陈鑫,只能蹲在门槛上,眼巴巴地望着里面,嘴里反复念叨:“咋就没早点喊他休息呢……我这脑子……”
王二牛端着个空碗过来,递给他一块咸菜:“杨大哥,你也吃点。鑫哥醒了,看到你饿肚子,该不高兴了。”
杨振平接过咸菜,却没吃,只是望着宿舍里的灯光,声音闷闷的:“他要是醒不过来咋办?”
“会醒的。”王二牛的声音很坚定,“鑫哥是好人,好人都命大。昨天我哥都挺过来了,鑫哥肯定也能。”
小雅端着换过的温水走进来,听到这话,轻轻点头:“我刚才摸他的手,好像没那么凉了,应该快醒了。”她把水盆放在床头柜上,又给陈鑫掖了掖被角,动作熟练得不像个小姑娘——这些日子在农场照顾人,她早已褪去了末世前的娇气。
时敬发也来了,他的左臂还吊在脖子上,却执意要守在门口。“我替你们守会儿,你们去吃饭。”他靠在门框上,复合弓放在手边,“放心,有我在,谁也进不来。”
太阳爬到头顶时,陈鑫的眼皮动了动。林溪立刻凑过去,压低声音喊:“鑫哥?鑫哥你醒了吗?”
陈鑫没睁眼,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嗯”声,像是在回应。林溪赶紧倒了杯温水,用小勺一点点喂到他嘴里。水滑过喉咙,陈鑫的眉头舒展了些,呼吸也顺畅了些。
“醒了!他动了!”杨振平在门口喊了一声,声音太大,被林溪瞪了一眼,赶紧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陈鑫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一开始是模糊的,慢慢聚焦,看到的是林溪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她身后一张张关切的脸——杨振平的大脸占了半个视野,王天凯黝黑的额头快碰到他的鼻尖,张守义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上,马风宇、李根生、王二牛挤在后面,小雅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手里还攥着那块刚用过的软布,眼神里全是欣喜。
“水……”陈鑫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
“有!有水!”林溪赶紧递过水杯,这次陈鑫自己能抬手了,虽然动作缓慢,却稳稳地接过,喝了大半杯。
“感觉咋样?”杨振平忍不住问,声音放得比平时小了八度,“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再睡会儿?”
陈鑫摇摇头,靠在床头,缓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就是有点累。”他看着围在床边的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小雅身上,见她手里还攥着布,忍不住笑了笑,“小雅都成小大人了,会照顾人了。”
小雅的脸微微一红,把布往身后藏了藏,小声说:“跟着林溪姐学的。”
张守义笑着说:“这才像个样子。知道累就好,以后别硬撑着,农场离了你不行,可离了大家也不行,该歇就得歇。”
陈鑫点头,心里明白。他一直觉得自己是领头人,得撑着,可这一刻看着眼前这些关切的脸——有长辈的疼惜,有兄弟的焦灼,有晚辈的懂事——突然觉得,偶尔倒下一次也没关系。因为身后有这么多人,愿意接住他,愿意守着他,愿意等他重新站起来。
阳光透过宿舍的窗户照进来,落在陈鑫苍白却渐渐有了血色的脸上,也落在围拢的身影上,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温暖的网,牢牢兜住了这个在末世里相互扶持的家。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扛。这些围在身边的人,是他的软肋,更是他最坚实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