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炮的引擎声在青牧农场门口戛然而止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烧红的橘色。车斗里的六个人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沾满黑红污渍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疲惫得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却还是死死护着怀里那两个鼓囊囊的麻袋——里面装着从开发区医院抢回来的抗生素,是王铁柱最后的生机。
“药……药回来了!”守在门口的老周第一个冲上来,看到麻袋的瞬间,眼睛亮得像燃着两团火。仓库门口的人群也骚动起来,林溪提着医药箱快步迎上来,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李梅抱着小雅站在后面,女儿的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眼里满是担忧。
陈鑫几乎是从驾驶室滚下来的,腿一软差点摔倒,被马风宇眼疾手快地扶住。“快……给林溪。”他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了指车斗里的麻袋,王二牛和李根生正费力地把它们抱下来,两人的胳膊都在发颤,显然是脱力了。
林溪没等麻袋落地就扑了上去,颤抖着解开绳结。里面的药盒乱七八糟地堆着,有青霉素、头孢、阿莫西林,还有些她叫不上名字的抗生素,甚至混着几盒感冒药和胃药。“有了……有了!”她拿起一盒头孢克肟,眼睛瞬间红了,“这个能用!还有这个,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都能用!”
张守义拄着拐杖凑过来,看着散落的药盒,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
“先别说了,赶紧去救铁柱!”陈鑫推了林溪一把,自己则扶着车门大口喘气。王天凯默默走上前,接过他手里的步枪,又把他往仓库扶,黝黑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却带着真切的关切。
林溪抱着药盒冲进仓库时,王铁柱的情况已经危急到了极点。他躺在床上,浑身滚烫得像块烙铁,嘴唇干裂起皮,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那条截肢的伤口边缘已经发黑,渗出的脓液把绷带都浸透了,散发出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老周,烧热水!杨振平,帮我按住他!”林溪的声音异常冷静,刚才的慌乱被一种强烈的决心取代。她打开医药箱,拿出酒精棉和镊子,先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浸透脓液的绷带,露出那片溃烂的伤口时,连见惯了伤口的杨振平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轻点……”王铁柱在昏迷中呻吟了一声,额头上的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淌。
林溪深吸一口气,用酒精棉仔细擦拭伤口周围的皮肤,动作稳得不像平时的她。“会有点疼,忍忍。”她轻声说,像是在对王铁柱说,又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当沾着碘伏的棉球触到伤口时,王铁柱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吼,杨振平赶紧用胳膊按住他的肩膀,才能让林溪继续处理。
仓库外,陈鑫让马风宇和李根生去清洗伤口,王二牛去烧点热水,自己则靠在门框上,看着仓库里忙碌的身影,心里像压着块石头。时敬发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喝口水,看你嘴唇都裂了。”他的左臂还吊在脖子上,绷带又渗出了血,显然是刚才用力过猛扯开了伤口。
“你怎么样?”陈鑫接过水,没喝,先递给了他。
“没事。”时敬发摆摆手,目光落在仓库里,“铁柱能挺过去吗?”
“能。”陈鑫说得斩钉截铁,像是在给自己下命令,“林溪找到了合适的药,他又是条硬汉,肯定能挺过去。”
王二牛端着热水过来,听到这话,眼圈又红了。“谢谢鑫哥……谢谢大家……”他哽咽着说,“我哥要是能活下来,我们兄弟俩这辈子都跟着你干!”
“说这些干啥。”陈鑫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一家人。”
这句话像块烙铁,狠狠烫在王二牛心上。他想起刚到农场时的拘谨,想起第一次跟着出去搜物资时的忐忑,再看看眼前这些为了救他哥拼了命的人,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突然就软了。在河谷营地时,他见多了为了一点物资互相倾轧的人,从没见过这样为了同伴豁出命的团队。
李根生和马风宇清洗完伤口回来,听到陈鑫的话,都默默点了点头。李根生年轻,心里藏不住事,直接说道:“鑫哥,以前在营地,要是有人被丧尸抓伤,早就被扔出去了……你们能为了铁柱哥去医院拼命,我……”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敬佩已经说明了一切。
马风宇也跟着点头,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动,原本心里还有些犹豫,可看到陈鑫冲在最前面,看到杨振平用身体挡丧尸,看到大家为了一个同伴奋不顾身,他心里最后一点隔阂也消失了。他知道,自己是真的找到了可以托付后背的地方。
仓库里,林溪已经给王铁柱注射了头孢,又用生理盐水冲洗了伤口,撒上消炎粉,重新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累得差点瘫坐在地上,额头上全是汗,手指还在微微颤抖。“暂时稳住了,”她喘着气说,“但烧还没退,能不能挺过今晚,就看他自己了。”
陈鑫走进来,看着王铁柱依旧烧得通红的脸,对众人说:“大家都累了,先去休息吧,今晚我和林溪守着。”
“我也留下!”王二牛立刻说,“我是他弟,该我守着。”
“你去休息。”陈鑫摇头,“明天还需要你帮忙干活,养足精神才有力气。这里有我们就行。”他的语气不容置疑,王二牛还想说什么,被杨振平拉了出去:“听鑫哥的,你在这儿也帮不上忙,不如养好精神,等你哥醒了给他做顿好的。”
众人陆续散去,农场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哨塔上的铃铛偶尔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杨振平给仓库门口挂了盏马灯,昏黄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陈鑫和林溪身上,也落在昏迷的王铁柱脸上。
“给他擦擦身吧,物理降温。”林溪拧了把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王铁柱的额头、脖子和腋下,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
陈鑫接过另一块毛巾,学着她的样子擦拭王铁柱的手臂和腿。男人的皮肤滚烫,肌肉因为高烧而不时抽搐,每一次颤动都让陈鑫的心揪紧一分。“他要是能挺过去,以后农场的劈柴活就给他包了。”陈鑫突然说,声音很轻。
林溪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的疲惫淡了些:“他那么有力气,说不定还能帮王天凯搭哨塔呢。”
“嗯。”陈鑫点头,“等他好了,让时敬教他射箭,以后巡逻也能多个人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像是在给王铁柱描绘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仓库里很安静,只有王铁柱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呻吟声,马灯的光晕在墙上轻轻摇晃,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后半夜,王铁柱的烧突然又升高了,嘴里开始胡乱喊着胡话,一会儿喊“木头”,一会儿喊“哥”,额头上的冷汗浸透了枕头。林溪赶紧给他加了剂量,又换了块更凉的毛巾,陈鑫则按住他不断抽搐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铁柱,挺住!药已经用上了,你妹子还等着跟你学劈柴呢!”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王铁柱的抽搐渐渐平息了些,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林溪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手里还攥着没拧干的毛巾。陈鑫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轻轻盖在她身上,然后继续守在床边,目光一刻也没离开王铁柱的脸。
窗外的月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散落的药盒上,反射出微弱的光。陈鑫想起白天在医院的血战,想起王天凯用撬棍砸开丧尸头颅的狠劲,想起杨振平用身体挡在前面的背影,想起马风宇精准的火箭,想起李根生紧张却坚定的眼神,想起王二牛抱着药袋不肯撒手的执拗……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
这些人,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过去,却因为一场末世,因为这个小小的农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他们为了彼此拼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同伴豁出性命,这种在绝境中滋生的情谊,比任何规矩都更能凝聚人心。
天快亮时,陈鑫迷迷糊糊地趴在床边睡着了。他做了个梦,梦见王铁柱醒了,正和杨振平比赛劈柴,两人的斧头挥舞得虎虎生风,引得众人哈哈大笑;梦见林溪在菜地里教新加入的女人们种菜,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梦见马风宇和李根生在练习射箭,箭箭都中靶心;梦见王天凯又搭起了新的哨塔,站在上面朝他挥手……
“陈鑫哥!他退烧了!”
林溪惊喜的声音把他从梦里拉了回来。陈鑫猛地抬起头,看到林溪正用体温计给王铁柱量体温,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笑容。“你看!38度!降下来了!”她把体温计递到陈鑫面前,上面的刻度清晰地显示着38c,虽然还在发烧,却比之前的40c好了太多。
陈鑫赶紧摸了摸王铁柱的额头,果然没那么烫了。他的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吓人的潮红。“太好了……”陈鑫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仓库门被轻轻推开,王二牛、李根生和马风宇探进头来,显然是担心了一夜没睡好。看到陈鑫和林溪脸上的笑容,王二牛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哥……我哥怎么样了?”
“退烧了。”林溪笑着说,“应该没事了。”
王二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陈鑫和林溪重重磕了三个头:“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眼泪混着脸上的灰尘,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李根生和马风宇也走上前,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感激。他们没说话,但每个人都知道,经过这一夜,他们心里的最后一点犹豫也消失了。这个农场,这些人,值得他们托付性命。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王铁柱渐渐恢复血色的脸上,也落在陈鑫和林溪疲惫却欣慰的笑容上。仓库外传来杨振平喊大家吃饭的声音,带着熟悉的大嗓门,却比平时多了几分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