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路尽头的草坡染成金褐色时,三道模糊的影子终于出现在青牧农场的视野里。时敬发骑着头车,摩托的轮胎在半干的泥地上碾出浅辙,车斗里的望远镜晃悠着,镜片反射着最后一点天光。马风宇和刘二娃跟在后面,两人的弓弦都松着,显然一路没遇到紧急情况,却都紧绷着脸,连呼吸都比去时沉。
“回来了!”王二牛在哨塔下喊了一声,王铁柱的轮椅立刻转向门口,老人扶着扶手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陈鑫和杨振平正带着人加固西坡的栅栏,听见动静都直起身,手里的铁锹往地上一拄,溅起串泥星。
摩托在门口停稳,时敬发跳下来,先往地上啐了口带泥的唾沫,扯掉湿透的围巾,露出被风吹得通红的脸。“妈的,那地方比想象中热闹。”他接过林溪递来的热水,灌了大半壶,才缓过劲来。
马风宇把望远镜递给陈鑫,镜筒上还沾着草叶:“粮站的大门关着,但栅栏没封死,能看见里面。在外面晃悠的就有四十多个,三五个一堆,要么蹲在地上抽烟,要么拿着钢管敲栅栏,看着挺闲。”
“四十多个?”杨振平皱起眉,“时哥昨天不是说就二十来个?”
“里面还有。”刘二娃抢着说,他的裤脚刮破了,沾着片干枯的槐树叶,“我们躲在对面的老槐树上看,看见至少有七八个人进了粮仓的主楼,手里还抱着东西,像是往楼上搬。”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些,“有个穿黑夹克的,进楼时怀里露出来半截枪管,看着像猎枪。”
时敬发靠在摩托上,用树枝在泥地上画了个圈代表粮站:“大门朝东,门口站着两个放哨的,手里各拎着根磨尖的钢筋,看着不顶用,但眼睛挺贼,隔会儿就往四周瞅。栅栏是以前的铁栏杆,有些地方锈断了,能钻过人。”他在圈外画了个叉,“东北边有片倒塌的民房,里面有几只丧尸在晃,离粮站不到一百米,放哨的时不时往那边看,像是怕丧尸过来。”
“有枪的呢?”陈鑫捏着望远镜,镜片里还残留着粮站的影子。
“明面上就三个。”时敬发数着手指,“一个是门口放哨的,背着把单管猎枪,枪托缠着布条;一个是穿黑夹克的,刚才二娃说的那个,进了主楼就没再出来;还有个矮胖子,在院子里转悠,腰里别着把短铳,看着像自制的土枪,子弹估计不多,他摸了三回枪套,都没敢拔出来。”
“剩下的人手里是啥?”王铁柱追问,轮椅往前挪了挪,压过地上的树枝。
“钢管、砍刀、木棍,还有人拿着铁锹和撬棍。”马风宇补充道,“看着杂,但人多,真要是冲出来,堆也能堆死咱们几个。”他想起那些人脸上的狠劲,打了个冷颤,“有个络腮胡的手下,拿着把斧头在劈木柴,劈一下骂一句,像是在练胆。”
“他们在分粮。”时敬发突然说,目光扫过众人,“我们在树上待了两个时辰,看见主楼里出来个人,提着个麻袋,给外面的人分东西,每人就一小捧,像是玉米碴子。有人抢得多了,立刻被那穿黑夹克的用枪指着头,乖乖把多的倒了回去。”
“这么说,他们是真缺粮。”陈鑫摸着下巴,心里大概有了数,“分这么点,撑不了三天。”
“缺粮才要抢啊!”杨振平急了,往地上跺了跺脚,“四十多号人,饿疯了啥都干得出来!咱们不先动手,等他们缓过劲来,肯定还会来撞门!”
“动手?怎么动?”王铁柱反问,“他们人比咱们多一倍,栅栏虽然锈了,但大门是铁皮的,咱们的货车开不进去。真打起来,他们往主楼里一缩,咱们攻门就得挨枪子,不值当。”
林溪站在旁边,轻声说:“刚才清点物资,燃烧弹还剩二十三个,要是往院子里扔,能烧起来,但主楼是砖石的,烧不塌,他们躲进去还是能开枪。”
时敬发点头:“而且东北边的丧尸是个麻烦。他们要是故意往咱们这边赶丧尸,咱们顾着打丧尸,他们再从后面冲过来……”
众人又沉默了。夕阳的光渐渐淡下去,风里的寒意重了,吹得仓库的铁皮“哗啦”响。泥地上的画痕被风吹散了些,像个模糊的谜团。
陈鑫把望远镜还给马风宇,突然笑了:“人多不是好事,饿肚子的人多,更不是好事。”他看向时敬发,“他们分粮时,有没有人吵架?”
“有!”时敬发眼睛一亮,“有个瘦高个嫌分少了,跟放粮的推搡起来,被那穿黑夹克的一枪托砸在脸上,鼻血直流,也没敢再吱声。”
“这就对了。”陈鑫拍了拍桌子,“四十多号人,粮却只够塞牙缝,肯定不是一条心。放哨的、穿黑夹克的,还有那络腮胡,是核心,剩下的估计都是被裹胁来的,怕饿肚子才跟着混。”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仓库的方向,“不用急着打,再等等。”
“等?等他们来抢?”杨振平不解。
“等他们自己乱。”王铁柱突然开口,轮椅转了个圈,“饿极了的人,为半捧粮食都能打起来。咱们守好农场,把闸门再加固两层,让他们知道硬抢讨不到好。不出三天,他们内部就得闹起来,到时候……”老人没说完,但眼里的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时敬发点头:“我明天再去看看,最好能摸清楚他们的粮到底藏在哪,主楼有几层,楼梯在左边还是右边。”
“不用天天去。”陈鑫摇头,“派个人在坡上盯着就行,看见他们有动静再报信。咱们该翻地翻地,该修哨塔修哨塔,跟没事人一样。”他看向杨振平,“西坡的土雷埋好了?”
“早埋好了!”杨振平拍胸脯,“就等他们来踩!”
暮色渐浓,众人散去,各忙各的。时敬发把侦查的细节跟赵磊、钱斌又说了一遍,两人在本子上记着,时不时讨论几句;杨振平带着人往闸门后加了根新木杠,杠头还包了铁皮,撞起来更结实;林溪则在厨房煮了锅红薯粥,给守夜的人留着,蒸汽混着红薯的甜香,在暮色里飘得很远。
陈鑫站在哨塔下,望着粮站的方向,夜色已经漫了上来,把那片土地藏得严严实实。他知道,这场较量的关键不在枪,不在人多,而在谁能扛住饿,扛住慌。青牧农场有粮、有暖、有盼头,而粮站里的那四十多号人,只有空荡荡的栅栏和半捧玉米碴子——时间,终究是站在他们这边的。
风刮过哨塔的铜铃,叮当作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敲着不急不缓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