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刚过,青牧农场的泥土泛着湿冷的腥气。仓库里的马灯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麻袋堆上明明灭灭,映着陈鑫和张守义凝重的脸。张守义戴着老花镜,正蹲在地上翻找武器,每拿出一样,就用粉笔在木板上画个记号,嘴里念念有词。
“轻机枪两挺,”张守义的手指拂过冰冷的枪身,“子弹还剩二百一十发,上次打粮站用了九十发,省着点打,最多能撑三轮齐射。”
陈鑫点点头,拿起一挺机枪检查,枪栓拉动时发出清脆的“哗啦”声,保养得还算不错。“步枪二十三把,”他接过话头,目光扫过靠墙码着的步枪,“子弹四百三十发,平均下来每把不到二十发,得教大家打准点,别浪费。”
“手枪就那把左轮,”张守义又摸出个铁皮盒,打开,里面躺着六发子弹,“王铁柱带着呢,防身够了。”他顿了顿,指了指墙角的土造武器,“土铳五把,霰弹十七发;砍刀、钢管、短矛加起来四十二件;燃烧瓶还有三十五瓶,煤油不多了,打完这波怕是做不了新的。”
陈鑫的手指在木板上敲了敲,上面的记号稀疏得让人心慌。“土雷还有多少?”
“八颗。”张守义的声音低了些,“上次守闸门用了四颗,剩下的都是新做的,威力差点,但埋在土里炸腿够用。”
仓库外传来木槌敲击的闷响,杨振平正带着人往栅栏上钉钢筋,“砰砰”声穿透雨雾,在清晨的寂静里格外刺耳。陈鑫走到门口,望着外面忙碌的人群——王天凯正指挥着把废弃的货车开到闸门后,车头朝外,轮胎被石头垫得稳稳的;林溪和几个女人抱着绷带往医疗帐篷跑,刘药师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个装着蛋白酶的保温箱,脸色比纸还白。
“张爷,”陈鑫转过身,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石头,“把所有能当武器的东西都找出来,菜刀、铁叉、甚至磨尖的木棍,越多越好。告诉大家,这不是演习,是保命。”
张守义点点头,攥紧了手里的粉笔:“我这就去。对了,粮仓的地窖得加固,粮食不能有闪失,那是咱们最后的底气。”
“让王顺带人去弄,”陈鑫道,“用厚木板封死,只留个小出口,派兵守着。”
他刚走出仓库,就看见王铁柱的轮椅停在不远处,老人正对着一群汉子比划,膝盖上摊着张粗糙的地图,是用炭笔在麻布上画的。“都看清楚了,”王铁柱的声音带着沙哑,“五公里外的黑风口是必经之路,那里地势窄,适合设伏;左边的洼地能挖壕沟,右边的缓坡可以埋地刺,谁负责哪段,都记牢了!”
“铁柱,”陈鑫走过去,蹲在他身边,“情况怎么样?”
王铁柱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没睡:“人都动员起来了,男女老少分了三拨——年轻力壮的跟着时敬发去前沿修工事,妇女孩子负责加固农场栅栏,剩下的跟杨振平清理内部障碍。就是材料不太够,钢筋和木板快用完了。”
“去拆旁边的废弃民房,”陈鑫指着地图上的黑风口,“把梁木、门板全拆下来,能用上的都别浪费。告诉时敬发,前沿防御不用太精致,只求结实,能迟滞尸群就行。”
“我已经让人去了,”王铁柱的手指点在黑风口的位置,“这里最关键,得让时敬发亲自盯着。据马桩要埋深点,底下用混凝土灌实,不然挡不住尸群的冲击;地刺用烧红的钢筋打,尖头上淬点粪水,就算扎不死,也能让丧尸感染溃烂。”
陈鑫点头,这些细节王铁柱比他考虑得更周全。“农场内部呢?”
“栅栏再加高两米,”王铁柱道,“外面裹一层铁皮,是从废弃油桶上拆下来的,滑得很,丧尸爬不上来;闸门后堆三层沙袋,就算被撞开,也能挡住一时;仓库和地窖的入口都做了伪装,真到了最坏的地步,还能退守。”
正说着,杨振平扛着根粗木跑过来,木头上还沾着泥:“陈哥,栅栏的立柱不够了,能不能把东边那棵老槐树锯了?”
“锯!”陈鑫毫不犹豫,“只要能用上,别说是树,房梁都能拆。”他看向杨振平汗湿的脸,“内部防御抓紧,下午我要去前沿看看。”
“放心吧!”杨振平抹了把脸,汗水混着泥水流进脖子,“我让孙老实带妇女们去捡石头,堆在栅栏后,到时候能当武器砸。”
上午的时光在忙碌中飞速流逝。农场里像个巨大的工地,锯木头的“沙沙”声、钉钉子的“当当”声、汉子们的吆喝声混在一起,织成一张紧绷的网。时敬发带着三十多个精壮汉子,已经推着独轮车往五公里外的黑风口去了,车上装着钢筋、铁钎和麻袋——麻袋里装的是石灰和碎石,用来填壕沟。
林溪的医疗帐篷里,药箱堆得像小山。她正和刘药师清点药品,刘药师的手抖得厉害,把酒精棉撒了一地。“别慌,”林溪捡起棉片,声音平静,“能处理多少算多少,实在不够,就用煮沸的盐水消毒,总比感染强。”
刘药师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蛋白酶我又提纯了一次,装进了二十个针管,虽然不能根治,但能争取点时间……”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希望能有用。”
午后,陈鑫带着两个护卫,骑着摩托车赶往黑风口。沿途的田埂上,能看见三三两两的身影——是去拆民房的妇女,她们背着门板,脚步踉跄,却没人抱怨。路过一片洼地时,看见几个老人正跪在泥里挖壕沟,铁锹不够,就用手刨,指甲缝里全是泥。
“陈哥!”有人认出了他,抬起头喊了一声,脸上沾着泥,笑容却很用力。
陈鑫朝他们挥了挥手,心里又酸又涩。这些人,几个月前还只是为了一口吃的挣扎,如今却能为了保卫农场拼尽全力。他加了油门,摩托车在泥泞的路上颠簸,远远地,已经能看见黑风口的轮廓。
黑风口果然是个险要处。两侧是陡峭的山壁,中间只有一条宽约十米的通道,像被巨斧劈开的裂缝。时敬发正站在通道中央,指挥着人埋据马桩。那些据马桩足有两米高,是用碗口粗的枣木做的,顶端削得尖尖的,还缠着倒刺,被深深砸进地里,露出地面的部分像一排排狰狞的獠牙。
“陈哥!你来了!”时敬发跑过来,军大衣上全是泥点,膝盖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血迹,“你看这据马桩,埋了半米深,灌了混凝土,别说丧尸,就是卡车都撞不动!”
陈鑫走到据马桩前,用力踹了踹,纹丝不动。“不错。”他看向通道两侧,“地刺和壕沟呢?”
“左边的洼地挖了三道壕沟,”时敬发指着左边,“深两米,宽三米,底下埋了碎玻璃和铁屑,上面铺了树枝和浮土,看不出来;右边的缓坡埋了地刺,用的是烧红的钢筋,间隔半米,密密麻麻的,够丧尸喝一壶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留了五个兄弟在通道尽头的山洞里设哨卡,带了望远镜和信号弹,尸群一到五公里内,就能发信号。到时候我们从两侧的山壁上往下扔燃烧瓶,能烧多少是多少,实在不行就撤,把通道炸塌一半,能堵多久是多久。”
陈鑫满意地点点头,时敬发的布置很周密。“弹药够吗?”
“带了十瓶燃烧瓶,五颗土雷,”时敬发道,“步枪留了五把,子弹五十发,够用了。我们主要是打袭扰,不求歼敌,只求拖延。”
正说着,远处传来独轮车的吱呀声,是孙老实带着人送补给来了,车上装着水、玉米饼,还有几捆绷带。“陈哥,时哥,歇会儿吃点东西吧。”孙老实抹了把汗,指着后面,“王大爷让我带句话,说农场的栅栏加完了,让你们放心。”
陈鑫接过玉米饼,咬了一口,干得噎人,就着冷水咽下去。“孙老实,你带的人里,有几个枪法准的?”
孙老实愣了愣,指着身后两个汉子:“他俩以前是猎户,打兔子一枪一个准。”
“留下,”陈鑫对那两个汉子说,“跟着时哥守哨卡,专打落单的丧尸,节约子弹。”
两个汉子赶紧点头,眼里带着兴奋——能被委以重任,对他们这些归降不久的人来说,是极大的认可。
午后的阳光透过山壁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鑫站在据马桩旁,望着通道尽头的旷野,仿佛能看到黑压压的尸群正从地平线涌来。他知道,这些防御工事在几万只丧尸面前,或许只是螳臂当车,但他必须做下去——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再往据马桩上泼点煤油,”陈鑫突然道,“等尸群靠近,就点火,烧得它们不敢靠近。”
“好主意!”时敬发立刻让人去取煤油,“我这就去办。”
傍晚时分,陈鑫返回农场。远远望去,农场的轮廓已经变了样——栅栏被加高加固,裹着的铁皮在夕阳下闪着冷光;闸门后堆着的沙袋像座小丘,挡住了半个入口;仓库和地窖的入口被伪装成柴堆的样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杨振平正带着人在栅栏内侧挖散兵坑,坑不深,刚好能藏一个人,里面堆着石头和短矛。“陈哥,你看这样行不?”杨振平跳进坑里演示,“丧尸要是突破栅栏,我们就在坑里捅它们的腿,让它们倒在外面。”
“再往坑里埋点尖竹片,”陈鑫道,“防止丧尸爬进来。”他看向远处的医疗帐篷,“林溪那边怎么样?”
“药都准备好了,”杨振平道,“刘药师还在实验室没出来,听林溪说,他好像又有新发现,饭都没吃。”
陈鑫心里微动,刘药师的研究是他们最后的底牌,若是能在尸潮到来前研制出更有效的药剂,或许能多几分胜算。“让林溪给送去点吃的,告诉他不用急,尽力就好。”
夜幕降临时,农场里依旧灯火通明。加固栅栏的汉子们还在忙碌,妇女们在食堂里烙玉米饼,空气中弥漫着焦香和汗水的味道。张守义拄着拐杖,挨个帐篷检查物资,确保每个哨位都有足够的水和干粮;王铁柱坐在轮椅上,对着地图最后确认防御部署,身边围着几个小队的负责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
陈鑫走到哨塔上,望着五公里外的黑风口方向,那里漆黑一片,只有哨卡的微光像颗孤星。风从旷野吹来,带着泥土的湿气,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嘶吼,像是尸群正在逼近的前兆。
他摸出腰间的砍刀,刀身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这一夜,青牧农场无人入眠。每个人都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生死之战。但当看到身边忙碌的同伴,看到仓库里堆着的粮食,看到帐篷里透出的温暖灯火,所有人的心里又燃起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火苗——为了活下去,为了守住这片土地,他们必须战到底。
马灯的光晕里,陈鑫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映在新修的栅栏上,像一道沉默的誓言。远处的黑风口,时敬发正和哨卡的兄弟分享最后一块玉米饼,目光警惕地望着黑暗深处,手里的步枪已经上膛。
大战前夜的寂静,比任何嘶吼都更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