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霜本想蹲下细看,双腿却是一软,眼前骤然发黑,竟直直跪倒在地。膝盖撞上坚硬石板,大腿伤口剧痛,让她身体不住颤抖。她却顾不得这些,剧烈的疼痛反而让她精神略振。
她伸出沾着血污的衣袖,胡乱擦拭石板上的尘土血迹,凑近了仔细辨认。
石板刻画简单,线条歪扭,却能辨其大意:一个小人割开手腕,用鲜血浇灌一株奇花荆棘。花朵吸血怒放,随即凋零,花粉飘落至另一个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的小人身上,而疯魔小人,双眼竟随之恢复了清明。
“这……”月清霜急忙用袖子向两边抹开,试图寻找更多石刻,这描绘的,难道是克制炼魔之法的后续?她心中一个念头升起:“陈睿还有救?”她的手在粗糙石板上磨出了血痕,确认再无后续刻画才停下,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凹痕。若是此法为真,陈睿……他便还有一线生机!
突如其来的希望,撑起她几近崩溃的身体。月清霜费力拔出斜插在石缝中的青鸾剑,以剑为杖,咬紧牙关,拖着重伤之躯,一步一顿,朝着血池方向挪去。每挪动一寸,小腹与大腿的伤口都传来钻心剧痛,冷汗浸透衣衫,眼前阵阵昏黑。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唇齿间满是咸腥的血味,一步,再一步。
终于,她挪到了血池边。池水早已干涸,池底只留下一滩散发着恶臭的淤泥。月清霜强撑着向池底望去。长生堂老者扭曲的残躯陷在淤泥中,裸露的心脏已不再跳动。这老头,这次是真的死了。
而在老者尸身不远处,陈九斤全身被干枯荆棘藤蔓层层叠叠死死包裹,如同一个囚笼。他低垂着头,纹丝不动,仿佛生机已绝。
月清霜的心,直沉谷底。方才因石板刻画燃起的微弱火苗,几乎要被眼前这绝望的景象彻底浇灭。
“陈睿!陈九斤!”她用尽力气,伴着剧烈的咳嗽,朝着池底大声呼喊:“咳咳……你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空旷石窟中,只有她自己的喊声在回荡,更添死寂。
月清霜不愿就此放弃,她扶着冰冷池壁,又喊了几声,声音因绝望而愈发凄厉。
就在她心头最后一丝光亮即将熄灭之际,被荆棘包裹的陈九斤,身体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月清霜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陈九斤,泪水夺眶而出。
随即,在她的注视下,陈九斤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啊——!”月清霜倒吸一口凉气,只觉遍体生寒!
陈九斤整个眼眶被浓郁的赤色充斥,不见丝毫眼白,更寻不到半分属于人的神采。那里只有冰冷,暴戾,纯粹的杀戮欲望。他就那样隔着藤蔓缝隙,静静地注视着她,那目光,仿佛要将这世间一切都撕成碎片,吞噬殆尽。
泪水,再也无法抑制,从月清霜眼角滚落,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裙。她从未想过,陈睿会变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但,当她对上那双血瞳时,先前的恐惧反而渐渐退去,一股执拗自胸中升起,燃烧起来。
“陈睿!”月清霜用力地挺直了佝偻的脊背,她伸出颤抖的手指,直指着藤蔓中的陈九斤,一字一句道:“你看着我!我是月清霜!我绝对不会放弃你!我一定会救你回来!一定会的!”她要让他知道,她还在。
她强迫自己冷静,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
月清霜环顾四周,石窟内散落着不少插着残破旗幡的旗杆,旗杆上都缠绕着类似的黑色荆棘。跟刻画上描述的类似,但那些荆棘大多干枯,呈灰黑色,枝干布满倒刺,显然只是被魔气侵染的普通植物,并非她要找寻的那株。
她拖着已经有些麻木的身体,以青鸾剑支撑,几乎是在地上爬行,在一根根旗杆下仔细查看。伤口撕裂的剧痛,她仿佛已经感觉不到。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石窟内依旧死寂,穹顶晶石散发着幽冷光芒,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容和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终于,就在她几乎要将整个石窟角落都翻遍,体力也快要耗尽之时,在一根最为高大的旗杆下,月清霜发现了一株与众不同的荆棘。它的主干比周围那些干枯荆棘要纤细许多,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玉质光泽。在穹顶微弱光芒映照下,这玉质荆棘表面,隐隐泛着一层奇异光晕。她凑近了,屏息细看,甚至能模糊看到主干内部,有血管般的细微脉络,在轻轻搏动!
就是它!月清霜心中涌起一阵狂喜,驱散了些许寒意与疲惫。她找对了!这株荆棘,定然就是石刻上描绘的那株!
她没有片刻犹豫,也容不得她犹豫。她将青鸾剑自地上猛地拔起,看也不看,反手便握住了锋利的剑刃,掌心立时被割破,鲜血汩汩流出。随即,她将青鸾剑剑尖对准自己的左手食指指尖一划!
一道细小伤口裂开,一滴鲜血从伤口处渗出,颤巍巍地悬在指尖,“啪嗒”一声,滴落在玉质荆棘的根部。
荆棘根部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那些细密的根须微微蠕动,贪婪地吸收着精血。紧接着,一道微弱的红色细线,沿着半透明的主干,向上缓慢蔓延了一小段,随即,便停滞不前。
“不够……不够!”月清霜立刻明白,仅仅一滴血,对于这奇物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既然一滴不够,那就更多!
青鸾剑在她左手指尖依次划过,四道新的血口同时裂开,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她急忙将左手五指张开,紧紧按在荆棘根部。
殷红的鲜血很快将荆棘根部周围的石地染红了一小片,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玉质荆棘主干内部那条细弱的红色脉络,比先前明显亮了许多,也向上多蔓延了一段距离。但随后,就在月清霜心中刚刚闪过一丝希冀之时,那红色又一次停滞了下来。
月清霜看着自己的左手,鲜血淋漓,此刻已然麻木,甚至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付出了这么多,就这样了么?她忽然自嘲地嗤笑一声,笑声里,尽是凄凉。
“还不够么……那就……都给你!”
下一刻,她猛地举起手中青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