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黑幕,彻底笼罩了豫皖交界这片饱受战火蹂躏的土地。铁血救难队护卫着陈锋的担架,在荒芜的丘陵和废弃的村落间艰难穿行。白天渡河的惊险和冰冷似乎耗尽了队伍最后一丝暖意,每个人都沉默着,脚步沉重,只有担架在崎岖小路上颠簸发出的吱呀声,以及陈锋偶尔因剧痛发出的微弱呻吟,打破死寂。
雷彪走在队伍最前,吊着的胳膊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仅存的右手紧握着上了膛的驳壳枪,警惕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四周的黑暗。地图上标记的这条通往老河口的“捷径”,实际上早已被战火和逃难的人潮践踏得面目全非。沿途所见,尽是断壁残垣、焦黑的土地、被洗劫一空的村庄,以及…无人收敛、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队长…前面…好像有个村子…地图上叫…荒沟集?”尖兵组长压低声音报告,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的警惕。
雷彪举起望远镜。夜色中,前方山坳里隐约可见一片低矮房屋的轮廓,死寂无声,没有一丝灯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和腐败混合的怪味。
“地图标记这里是可能的临时歇脚点…但现在…”雷彪沉吟着,多年的战场直觉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尖兵组!前出侦察!小心!可能有鬼子散兵或…流寇!”
两个最精干的士兵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入黑暗。几分钟后,一人飞快地折返,脸色难看:“队长!村子…是空的!但…有情况!村口…有新鲜的血迹!还有…马蹄印!不是我们的马!”
雷彪眼神一凛!马蹄印?鬼子骑兵?还是…更麻烦的东西?
“全体警戒!战斗队形!进村!”雷彪果断下令,声音冰冷,“小翠!护好陈团长!其他人!枪上膛!眼睛都给老子放亮点!”
队伍立刻收缩,抬担架的士兵被护在中间,其余人呈战斗小组散开,枪口指向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缓缓踏入死寂的荒沟集。
村子比想象中更破败。房屋大多倒塌或被烧毁,仅存的几间土坯房也门窗洞开,如同张着黑洞洞大嘴的怪兽。街道上散落着破碎的瓦罐、翻倒的独轮车、以及…几具已经开始腐烂肿胀、被野狗啃食过的村民尸体!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
“呕…”小翠忍不住干呕起来,脸色惨白。
雷彪面沉似水,示意队伍继续前进。他们需要一处相对避风、能短暂休整的地方,陈锋的状况经不起整夜露宿荒野的折腾。
终于,在村子中央,发现了一处相对完整、似乎是以前祠堂的大院子。院墙高大厚实,门板虽然破损,但还能关上。
“清理院子!检查所有角落!设立警戒哨!”雷彪命令道。士兵们迅速行动,踢开堆积的杂物,检查残破的厢房。
“队长!这边!”一个士兵在祠堂正厅门口惊呼。
雷彪快步走过去。只见正厅地面上,赫然躺着两具穿着灰色军装的尸体!看装束,像是被打散的国军士兵!尸体尚有余温!致命伤都在脖颈处,是被极其锋利的刀刃割喉!手法干净利落!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身上的武器弹药、干粮袋甚至脚上的胶鞋都被扒得一干二净!
“不是鬼子…”雷彪蹲下身,仔细查看伤口和痕迹,“鬼子杀人不会这么…利索。更像是…土匪!或者…专门捡洋落的溃兵败类!”
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了所有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地界,有时候,自己人比鬼子更可怕!
“加强警戒!双哨!暗哨也放出去!”雷彪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所有人轮班休息!武器不离手!”
篝火在祠堂空旷的大厅里点燃,驱散了些许黑暗和寒意,却驱不散弥漫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默默啃着冰冷的干粮,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门窗外的黑暗。抬担架的士兵将陈锋安置在离火堆稍远、相对避风的角落。小翠用仅剩的一点干净水,沾湿布条,小心地擦拭陈锋干裂的嘴唇和脸上的污迹。
陈锋依旧昏迷,但体温似乎比渡河后回升了一点点。然而,他的呼吸却变得异常急促,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身体也开始无意识地轻微颤抖!
“不好!”小翠用手背一探陈锋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发烧了!高烧!”
伤口感染!冰冷的河水浸泡、恶劣的环境、极度的虚弱…所有的因素叠加,终于引爆了致命的感染!高烧如同野火,瞬间在他残破的躯体内燃烧起来!
“水…冷敷!快!”小翠急得眼泪直掉,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还算干净的衣襟,用冷水浸湿,敷在陈锋滚烫的额头上。但这点降温杯水车薪!
雷彪闻声赶来,看着陈锋潮红的脸和急促的呼吸,脸色难看至极。没有药!没有医生!在这荒村野店,高烧感染几乎等于宣判死刑!
“妈的!”雷彪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土墙上,震落一片灰尘。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祠堂角落里一堆散落的、似乎是村民遗弃的破旧草药篓子上(里面有些干枯的、不知名的草根树叶)。
“去找!看看有没有能退烧的草药!哪怕…是土方子!”他对着手下嘶吼,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疯狂。
几个士兵立刻在祠堂里翻找起来。就在这时!
“砰!”
祠堂后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是哨兵的厉声喝问和短促的交火声!
“有情况!”雷彪猛地拔枪!所有士兵瞬间弹起,枪口齐刷刷指向后院方向!
祠堂内,篝火摇曳,映照着陈锋因高烧而扭曲痛苦的脸庞,也映照着雷彪眼中那如同困兽般的凶光。荒村的夜晚,杀机四伏,而陈锋的生命之火,正在高烧的烈焰中,疯狂摇曳,濒临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