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过后,月亮一天比一天圆,像枚浸在水里的玉棋子,悬在老街的屋檐上。林默揣着那张写着“月圆之夜,子时之刻”的纸条,心里像揣了盘没下完的棋,落子的地方总悬着。
“先生,真要去?”赵淑兰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星子溅起来,映得她眉头皱成个疙瘩,“老槐树都长了几百年了,深更半夜的,别惊着啥。”
林默正用布擦那枚从土里挖出来的“卒”,棋子被磨得发亮,边角却透着股韧劲儿。“看看而已,能有啥惊的。”他把棋子揣进怀里,指尖碰到棋子的暖,心里踏实了些。周明轩在旁边磨手电筒,铜圈磨得锃亮:“林爷爷,我跟您一起去,壮胆。”
月上中天时,老街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林默和周明轩踩着月光往老槐树走,树影在地上铺得老大,枝桠交错着,像张摊开的棋谱。离树还有几步远,周明轩突然“咦”了声:“树底下咋有光?”
林默眯眼一看,老槐树的根部,竟透着点极淡的绿光,像谁埋了块萤火虫似的。走近了才发现,绿光从树干的一道裂缝里渗出来,裂缝弯弯曲曲的,像被什么东西劈开的,边缘却很光滑,不像自然形成的。
“这缝……”周明轩想用手摸,被林默按住了。林默的指尖刚碰到裂缝,就觉得一股熟悉的暖意顺着指尖往上爬,和握旧棋罐、碰槐树枝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他低头往裂缝里瞅,黑黢黢的看不清,打开手电筒照进去,光柱里竟飘着些绿色的细尘,像被惊动的萤火虫,慢悠悠地飞。
“这里面有东西。”林默的声音有点沉。光柱扫过裂缝深处,隐约能看见些刻痕,不是树皮的纹路,是人为凿的,密密麻麻的,像极了阁楼上旧棋盘背面的纹路。
就在这时,月光突然被云遮了遮,树影猛地晃了晃,裂缝里的绿光突然亮了起来,把周围的地面照得发绿。林默看见那些刻痕在绿光里活了过来,像一条条小蛇在爬,顺着树干往上缠,爬到某根粗枝桠时,突然停下,拼成个模糊的图案——像颗棋子,又像颗心脏,突突地跳着绿光。
“槐树之心……”林默喃喃自语,突然想起古卷上的图案,那棵槐树的根部,也有个这样的符号。
周明轩举着手电筒,照见裂缝口卡着块小木头,像从树上掉下来的,上面还粘着片干枯的槐叶。“林爷爷,您看这个!”他把木头捡起来,巴掌大的一块,断面很新,像刚被掰下来的,上面的纹路竟和古卷符号的一角完全吻合。
林默接过木头,指尖刚碰到,木头就轻轻震颤起来,裂缝里的绿光也跟着颤,像在呼应。他突然想起那枚“卒”,掏出来往木头旁边一放,“咔”的一声,棋子竟和木头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像本合上的书。
“合得上!”周明轩的声音有点抖。拼合的地方,突然冒出串绿色的火星,顺着纹路爬,把木头和棋子都裹上了层绿光。林默看见棋子上的泥印,竟和木头的纹路接上了,拼成个完整的“木”字,比之前在棋盘上看到的清晰多了。
云飘走了,月光重新洒下来,照得槐树的影子又铺开。林默盯着拼合的木头和棋子,突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眼熟——像很多年前做过的梦,梦里他也捧着这么块东西,站在一片发光的槐树林里,周围全是这样的“木”字,嗡嗡地响。
“林爷爷,您看树干!”周明轩突然指着树干。绿光里的纹路爬得更快了,顺着枝桠往四下蔓延,把整棵树都罩在绿光里,像棵会发光的圣诞树。远处传来赵淑兰的声音,带着点慌:“先生!明轩!没事吧?”
林默把拼合的木头和棋子小心地收起来,绿光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暗下去,纹路也退回裂缝里,像条害羞的小蛇。“没事,看个新鲜。”他对着赵淑兰的方向喊,转身时,瞥见裂缝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闪,像块嵌在里面的旧木头。
往回走时,周明轩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回头看却只有树影。“林爷爷,那纹路到底是啥?”
林默摸着怀里的木头,暖意透过布衫渗进来:“不知道,但我觉得……它在等我。”
回到棋艺馆,赵淑兰早泡好了热茶,茶叶在水里舒展着,像片小小的槐树叶。林默把拼合的木头和棋子放在桌上,绿光已经褪了,只剩淡淡的暖意。他盯着那东西看了半天,突然想起苏逸临走时说的话:“有些棋,要等对手准备好了才会下。”
难道……他就是那个“对手”?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老槐树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安安静静的,像在说:别急,慢慢来。林默端起热茶,抿了一口,茶里竟有股淡淡的槐花香,像从树心里飘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