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的风带着点热意,吹得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林默把那块拼合的木头和棋子用红布包了,藏在樟木箱的最底层,上面压着几件旧棉衣,可总觉得那暖意隔着布都能渗出来,像揣了个小炭炉。
“林爷爷,您老摸那箱子干啥?”周明轩擦完桌子,看见林默又蹲在樟木箱前发呆,手指在箱盖上划着圈,“里面藏了宝贝?”
林默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沾着点木屑——今早他把那木头翻来覆去地看,发现断面的纹路里,嵌着些极细的金粉,像谁用金粉画的棋路,密密麻麻的,要对着太阳才看得清。“老了,瞎琢磨。”他起身时,膝盖“咔”地响了声,倒让他想起昨夜的梦。
梦里还是那片发光的槐树林,他手里捧着块木头,木头里嵌着颗棋子,像他藏在箱底的这枚。有个看不清脸的人对他说:“木里有魂,棋里有门,等你认路呢。”话音刚落,树林突然化成棋盘,棋子都活了过来,围着他鞠躬。
赵淑兰端来刚蒸的槐花糕,热气裹着甜香,把樟木箱的木头味都压下去了些。“尝尝,新摘的槐花,嫩得很。”她把盘子往林默面前推了推,“昨儿个半夜,我好像听见老槐树那边有动静,像有人在刨土,不是你们吧?”
林默捏糕的手顿了顿:“我们没刨土,就看了看。”心里却犯嘀咕——难道还有别人在找槐树之心?他想起苏逸,想起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还有收废品的、磨剪刀的……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到底谁是真过客,谁是为这树来的?
下午,周明轩去给老槐树浇水,回来时手里捏着块土疙瘩:“林爷爷,树底下的土不对劲,比别处松,还带着点绿。”他把土疙瘩掰开,里面竟掺着些绿色的纤维,像没烧透的草木灰,捏碎了有股淡淡的清苦,像中药味。
林默接过土疙瘩,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想起旧棋罐里的绿粉——味道竟有几分像。他心里一动,拉着周明轩往老槐树走:“去看看。”
树底下的土果然松,周明轩用手一扒,就露出块青石板,边缘刻着些浅痕,和旧棋盘背面的纹路是一路货色。石板不大,也就书本那么宽,摸着冰凉,却不沾土,像常被人翻动。
“这底下有东西!”周明轩眼睛亮了。林默按住他的手,往四周看了看,老街静悄悄的,只有卖冰棍的自行车叮铃铃地远了。“别声张。”他用手指抠石板的缝,缝里也嵌着金粉,抠了抠,金粉竟顺着指尖往肉里钻,像活的。
刚把石板掀开条缝,就见里面透出点绿光,比昨夜的亮些,还带着股清苦的药香,和土疙瘩里的味道一样。林默的心“怦怦”跳,想起梦里那句“棋里有门”——难道这石板底下就是“门”?
“林爷爷,掀不掀?”周明轩的声音有点抖。
林默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突然听见巷口传来铜铃声——是苏逸!那铃声越来越近,像是往这边来了。他赶紧把石板盖回去,用脚把土踩实:“先回馆里。”
往回走时,林默总觉得背后有目光跟着,回头看,却只看见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晃,像块没收拾的棋盘。苏逸的铜铃声在巷口停了停,又响着往别处去了,倒像故意绕了个圈。
回到棋艺馆,林默把自己关在里屋,从樟木箱里翻出那块木头和棋子。对着光看,断面的金粉突然亮了起来,在木头表面画出个模糊的箭头,指着老槐树的方向,箭头尽头,竟有个极小的“开”字。
他把木头翻过来,背面的纹路里,金粉也慢慢显形,拼出半句话:“寅时三刻,土开……”后面的字被木头挡住了,看不真切。
林默的指尖在“开”字上轻轻敲着,像在落子。寅时三刻,不就是凌晨四点?土开……难道是说,那时能打开石板?
窗外的老槐树突然沙沙响,像是在催他。林默把木头和棋子重新包好,藏回箱底,摸出那枚“卒”握在手里——棋子的暖,顺着掌心往心里钻,踏实得很。
这一夜,林默没睡安稳,总盯着窗外的月亮算时辰。寅时三刻,他想,该去认认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