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昱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萧先生对本王夺储之事好像胸有成竹。”
萧业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他,“殿下对主审盗银案一事如何看待?”
“自然是秉公处理,不偏不倚,追究到底!”魏承昱不假思索地回答。
“这便是了,”萧业徐徐道,“无论是盗银案,还是夺储,殿下在朝中只管凭心而为,刚正廉明。余下的事,萧某自然会为殿下处理好。”
他说得轻松,魏承昱却听的心惊,处理好?如何处理?他此时才知道,萧业与三年前不一样的地方在哪里,是对权利的游刃有余与漠然。
三年前的萧业只是寒门士子,无权无势,今日的萧业却是梁王放在京中的棋子,朝中的四品官员,对于如何运用权力,已经驾轻就熟了!
“本王虽要夺储,但君子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萧先生若要助我,还望谨记梁王与齐王那套笼络人心的手段莫要用在本王身上!”
萧业抬眼望着魏承昱,目光深沉如渊,徐徐道:“孟子曰‘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殿下不光要成为储君,还要成为大周未来的君主!
现下的大周,朝堂拉帮结派,百姓苛捐杂税层出不穷。内有沂州连年水灾,滨州三郡盗匪横行,久治不绝;外有北凉、南楚虎视眈眈。
社稷、天下、苍生,系于君主一身。萧业让殿下夺储,不光是为自己,也为天下苍生!”
说完,萧业递给魏承昱一张纸。
“这是什么?”魏承昱对着月光,只隐约看到上面写满了人名。
“这上面的官员都是豪门党的人,殿下主审户部盗银案,心里有个数。”
停顿了一下后,又道:“寒门党的官员,我还未摸清底细。不过朝中也有不党不群的人,比如大理寺主簿范廷,此人性格耿直,中正不阿,殿下以后或可重用!”
魏承昱见他如此尽心尽力,不觉对刚刚质疑他一事,感到有点羞赧,“多谢,萧先生有心了!”
萧业看出了他眼中的愧疚,便拿起茶壶,为他续上了一杯热茶,淡然道:“我知道殿下对我还不能完全信任,但是无妨,日子久远,殿下可以慢慢来。”
魏承昱默然,心中却是佩服,他洞察人心的能力真是敏锐。
萧业又道:“常山王府的后门对着的是一座染坊,染坊靠着这渭水北岸,南岸便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九曲阁。
日后若有事商议,我会在内宅的“沁园”等候,殿下只须穿过染坊,乘小舟来到九曲阁即可。”
说着,萧业掀开船上的草席帘子,指了指一座占地辽阔的庞大建筑。
不知何时,船已停下,泊在了九曲阁的后门了。
魏承昱望着眼前这座豪华酒楼,惊讶道:“九曲阁是你的?”
九曲阁,可谓是盛京第一大酒楼,因其布置巧雅,酒菜歌姬之美而闻名遐迩。
九曲阁前院的酒楼依米市大街而建,雅俗共赏,既能吃饭喝酒,又能听曲赏舞,与一般酒楼无异。
后院则是沿着曲水,有九座阁楼建在水中。每座阁楼相去甚远,又有假山掩映。
此外,水中满植荷花,未建桥廊。若想登上阁楼,必须乘坐小船儿沿着各阁楼预留的水道而行,环境十分幽秘清美,引人入胜。
而九曲阁最顶尖儿的歌姬也只在后院阁楼中演奏。能入后院的客人,皆是一掷千金的达官贵人,是多少盛京百姓心向往之的地方。
“正是,”萧业望了一眼船头,“这名船夫便是九曲阁的掌柜樊兴。
不止九曲阁,染坊亦是。除此之外,盛京中还有一家绸缎铺子织锦坊。另有一名樵夫田青,卖货郎陶谦,我与殿下及九曲阁之间可靠他们往来通消息。
明日,我会让他们到常山王府照照面,殿下可让府中心腹认仔细了。”
“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寒门士子。”魏承昱颠覆了对萧业的认知。
萧业淡然道:“当年那件事后,我和母亲、祖母侥幸逃出生天,但也日子艰难,总得有一些谋生的手段。”
魏承昱听他此话,心中不免有些戚然,当年之事,将他们两人的人生全部改变了。
现在他能如此平淡地讲出,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恐怕是与他一样,早已在夜深人静时,将这些不能对人言的痛苦在心中咀嚼了千遍,已经可以与之平和相处了。
“我听说九曲阁是在五年前出现在盛京的,难道你那时便已布局?”
萧业微微一笑,“我既找上殿下便已做好了准备,总不能仅凭一腔热血,便拖殿下下水吧?”
魏承昱哑然,如今他才知道,为何萧业对他夺储之事胸有成竹。他并不是他以为的一介书生,寒门士子!
单说盛京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小的酒楼,往来又多有官场中人,若没有一些势力庇护,又怎能安然无事了五年?
萧业心思机敏、善察人心,自然看出了魏承昱的疑惑。
释疑道:“这九曲阁所在之地原来是渭水河的内流湖,是江南富户慎文忠出面围湖建了这座酒楼。
慎文忠是“义商”,沂州连年水灾,他连年捐赠大笔赈灾银两,朝廷自然会卖他这个面子。
而自建了这座九曲阁后,他每年捐赠的银两便多了一倍,这多出来的自然是出自九曲阁。”
魏承昱听了,俊毅的脸上现出沉思之色,叹道:“看来,你比我预料的更有能力。无论是朝堂还是市井,你都有极强的斡旋手段。”
萧业听后,不由轻笑几声,“是啊,萧某不否认有这能力。当年,我不就是仅凭一腔热血就让殿下不忘三年之约,今日与我乘船赏月的吗?”
魏承昱默然,他当初仅凭一面之缘便与他定下盟约。在没有他消息的三年里,每当他怀疑萧业是否仅是逞口舌之能时,他就劝慰自己不妨等上他三年。
萧业见状,知道常山王在迟疑什么,便坦诚道:“殿下放心,萧业虽然贯会收买人心,但不会用在殿下身上,萧业待殿下以至诚。”
魏承昱没有料到,萧业竟如此坦诚,心中不免震动。随后问道:“修建一座如此耗材耗力的庞大酒楼,还要假借他人之名,难道慎文忠就没问过你为什么吗?”
萧业淡定从容,浅笑道:“我知道殿下想问什么,慎文忠不知我们所图之事,也不是我们的人。
但他可以算个朋友,帮手,一个有用的人。
慎文忠的独子早年身患重病,是我救了他。这几年,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用一次药,以保他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这药产自云墟,是辛家的秘药。云墟殿下应该知道,那是个无主之域。辛家的秘药千金难求,只有我能源源不断地为其供应。
所以,殿下尽可以放心,那慎文忠会极有分寸。”
魏承昱知道云墟,两百年前,前梁覆灭,南楚立国。前梁皇室的一支便逃到了云墟,云墟因有毒瘴,山中又多毒物,易守难攻。
而且,又因与大周和息国接壤,两国暗中援助,而使南楚久攻不下。
以至两百多年过去了,云墟成了一片无主之域,一切事宜皆由城中的四大家族商议而定。
但他听了萧业这神乎其神的故事,仍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儒生未免也太能耐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