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温吞的谢璧跳起脚来,一时又急又气!
谢姮和姚玉净就在此时走了进来,她们在檐廊上便听到了两人的争执声,虽听不大真切,但也隐约的听到了什么“流民”、“问罪”、“连累”之类。
进到正厅,果然见到翁婿二人,一人吹胡子瞪眼,一人冷若冰霜。
谢姮缓缓走上前来,无视眼前的尴尬氛围,对萧业温婉的笑道:“夫君,时候不早了,莫要耽误了你的公务。”
接着又向谢璧和姚玉净道:“父亲,母亲,我们告辞了。母亲注意不要动气,小心又犯了头风,父亲也是,‘万物静观皆自得’,保重身体。”
说着向两人敛衽一礼,姚玉净不知翁婿两人因何事起了争执,为免再起争端,也不便让他们久留了,便吩咐仆从将给二姑娘准备的礼物送到萧府的马车上。
临走之时,萧业面上虽仍是冷淡,却也不失礼节的向谢璧夫妻二人行了礼。
两人走后,谢璧心中余怒未消,“年少轻狂,连做人都不会,又谈何做官!”
姚玉净很少见谢璧这么大火气,何况是跟新姑爷,能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不由地埋怨起他来,“一大把年纪了,气性还那么大!新姑爷刚上门就弄个不和气,你这不是给姮儿添堵吗?”
谢璧想想谢姮走时说的那话,这丫头心中跟明镜似的,可是这么好的女儿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惹是生非”的女婿呢?
又想想两个女儿都是遇人不淑,不由仰头长叹一声,“老天爷啊,我这是什么命啊!两个女儿全都知书达理,女婿却一个比一个糟心!”
姚玉净听他拿萧业和叶明成比,心里就不大舒服了,谢姮是她的亲女儿,她自然爱屋及乌的护起短来。
“你是老糊涂了吧!二女婿年轻有为,在陛下和太后跟前都是红人,怎么是那整日游手好闲、拈花惹草的叶明成能比的?”
谢璧冷笑两声,“哼哼,他还不如游手好闲呢!”
说罢,便拂袖离开,朝着藏书楼走去。
说来也奇怪,他对萧业总有一种莫名的惊心感,不仅仅是因为他“惹是生非”的性子,仿佛还有些其他什么,但具体是什么,他又捉摸不透…
谢璧心里长叹一声又想起了那个孩子,若他还活着,今年应有二十三了,倒是与萧业年纪相当。
只可惜,世事无常,他没能活下来…
萧业和谢姮乘着马车回府,车上,两人相对而坐。
谢姮小心地观察了下萧业的神色,见他脸色已不像刚刚那般冷峻,便面带歉意的温声说道:“今日招待不周,还请夫君勿怪。”
萧业看了一眼面带愧色又小心翼翼的谢姮,道了声“无妨。”
他虽然痛恨谢璧在他父亲蒙冤之时袖手旁观、落井下石,却也不会将这些怨气撒在她的身上。
“多谢夫君。”
谢姮舒了一口气,她看得出来,萧业是一个有气度的人。若是气量小的人,头一遭去岳家遇到了今日的怠慢和不快,恐怕已向妻子兴师问罪了。
片刻后,谢姮再次缓缓开口,“父亲平素里谨小慎微惯了,很少与朝中官员来往,为官上也是本本分分,不求富贵,只求平安度日。”
说着,她看了看萧业的脸色,见他面上并无反感,又道:“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父亲虽有他的看法,但他不是大理寺卿。若是与夫君意见相悖,只做耳旁风便罢。
其实,最近的流民骚乱,我也有所耳闻,私以为夫君的做法并无不妥,大理寺不量刑的举措,表面上看是姑息纵容,实则是为维稳民心,眼下无为而治恐怕是较为平和的解决方法。”
萧业闻言有些惊讶,转过头来看着谢姮。他没想到她能看到这层,再想想她在谢府对谢璧说的那番话,可见也是个通透的人。
看来他对谢璧的成见,影响了他对谢姮的看法。
萧业端详了谢姮片刻,缓缓开口,“那依夫人之见,当下的难题该如何解决?”
谢姮垂下眼眸,略略思忖,随即抬起臻首,清声道:“以我愚见,眼下京中流民众多,不宜驱赶,而应安抚,让其有事可做,得以维持生计。
另外,流民皆来自沂州,因此根源上还是要解决沂州水灾的问题,但是沂州水灾连年频发,想要根治绝非易事,还需一番决心。
当然,以上这些只是我的拙见,自不能与夫君的真知灼见相比,夫君听听便罢,莫要当真。”
萧业听后,俊颜柔和许多。望着眼前的女子,花容月貌,楚楚可人,却有着不输男子的政治格局,便由衷赞道:
“没想到夫人虽是弱质女子,于闺阁之中竟也有这番见地,着实难得。”
谢姮本来有些紧张,她第一次表达自己的政治见解,没想到萧业竟不嫌弃,便有些羞赧,轻声道:“夫君谬赞了。”
萧业微微一笑,又道:“今日我见岳父对长平伯府似乎并不青睐。”
谢姮听他提起此事,又想起了阿姐的遭遇,明艳的脸上有些忧愁。
她点了点头,声音有些黯淡,“是,四年前,姐夫在花朝节上对阿姐一见倾心,长平伯府便想要纳阿姐为贵妾。
但父亲不想攀附权贵,亦不想阿姐做妾,便拒绝了这门亲事。
但姐夫非阿姐不娶,长平伯府无法,便以正妻之礼聘娶。父亲初时仍是拒绝,但母亲觉得这是门好亲事,便做了主。
谁知道,姐夫娶了阿姐不过半年,便又有了娇妾,长平伯府也嫌我们谢家门户低,时时磋磨阿姐。”
谢姮的脸上现出愧疚之色,在她看来阿姐的遭遇,她母亲也有些责任。
萧业微微有些疑惑,在谢姮的叙述中和他对谢璧短短的接触中,谢璧似乎与他父亲家信上“神采飞扬”的模样有很大出入。
“这么大的事,岳父全凭岳母做主?”
谢姮再次点了点头,“我和阿姐幼时,父亲外放出京,一直是母亲和祖母照顾我和阿姐。
七岁那年,父亲回京,带回了常姨娘,六岁的阿媱和襁褓中的阿延。
但父亲一直以来对子女并不亲近,他喜爱书,常把自己关在藏书楼里。
无论是日常母亲和常姨娘的争执,阿姐的婚事,阿延的求学,他都不关心。”
萧业想起了那日在瓦市遇到谢姮的场景,便开口问道:“所以,那时你被冯贻纠缠,他也没有尽快为你寻门亲事?”
谢姮听他提起冯贻,花容一惊,但见萧业面色平静,微微安下心来,点了点臻首,如实答道:“母亲倒是想为我寻个可靠的亲事,但是寻常人家并不敢得罪冯贻和…歧国公府…”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水盈盈的眸子猛然看向萧业,急切的辩白道:“但是夫君,那个登徒子从未近过我身,只有那次,他忽然当众阻拦,幸得夫君相救!所以,我…我…”
谢姮涨红了脸,那句“清白之身”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口。
萧业见状,知道她误解了自己,清了清喉咙,低声道:“夫人误会了,我并非怀疑你什么。”
谢姮又羞又急又委屈,水盈盈的美眸蒙上了一层薄雾,贝齿咬了咬樱唇,嗫嚅道:“那你为何…为何…”
话还未说完,忽然车外拉车的马儿嘶鸣一声,马车猛地一掀!
谢姮来不及反应,一声娇呼便整个人跌进了萧业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