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昱陡然紧张起来,他对萧业已有些了解,他做事总是出其不意、不循规矩,而且胆子极大。
如果现在京城的乱局还不够,那他还要做什么出格的事?
萧业见魏承昱面色紧张,莞尔一笑,安抚道:“殿下放心,萧某自有分寸。”
魏承昱仍是不放心,又道:“此番设计流民进京,虽是权宜之计,但于心总觉有亏。
不管这次能否打击到齐王,先生都要费心想些方法,让这些流民最后能够安稳地出京。”
“好,萧某答应殿下。”
见到萧业应允下来,魏承昱这才放下心来。
送走魏承昱后,樊兴走了进来,小声禀道:“公子,容娘来了。”
萧业点点头,示意他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樊兴再次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容貌清秀可人的姑娘。
“容娘见过公子!”
萧业颔首,开门见山的问道:“樊兴是否已跟你说明白了?”
容娘点点头,清亮的眼眸中燃起了仇恨。“樊大哥全都跟我说了,容娘但凭公子吩咐!”
萧业锐利的眼神望着她,提醒道:“你要想清楚,此次可能十分凶险,若有惧意,我再想其他办法。”
“不必了!公子,容娘等这一天已等了许久了!便是死,也要拖这些恶鬼下地狱!”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全都默然的看着这个坚强又可怜的女子。
萧业的声音稍微温和了一些,缓缓道:“你的命是樊兴救的,他救你,不是让你再白白送死。你放心,暗中会有人跟着。”
说着,将一个小匣子推了过去,谷易拿了起来,递给了容娘。
萧业解释道:“这是辛家密炼的毒丸,服上一粒,不消片刻,便会全身溃烂,流出脓水,虽是痛苦,但于性命无碍。
你落入他们手中后,伺机服下,可保你清白。”
容娘点了点头,目光坚定,“是!公子,容娘的命是公子和樊大哥救的,容娘不会去死!”
萧业面露欣慰,余光扫到一旁的樊兴松了口气。
“其余的你听樊兴安排。”
容娘应了声“诺”,在樊兴的带领下离开了书房。
两人走后,萧业取出了一张票据,在灯下仔细端详起来,那是五年前,他收留容娘时,容娘交给他的…
谷易在一旁研着墨,忽而感慨一声,声音中带着怜悯,“容娘可真是命苦。”
萧业看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当年他在街上捡到他的情形。
那时谷易还是个乞儿,萧业也不过十五岁。
当时他在酒楼的窗边看景,见对街一群乞儿中,有一个最为弱小的孩子讨得了一个馒头,正在欢喜之时,被几个较大些的乞儿抢走了。
这时,有个十来岁的孩子看不过,便上前跟他们打斗起来。
萧业初时还以为这孩子也要分一杯羹,却不想他被揍得鼻青脸肿,却将抢到的半个馒头还给了那个瘦弱的乞儿。
萧业以为二人相识,却又见不多时,那群抢东西的乞儿走了,那个瘦弱的乞儿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只留下那个浑身是伤的孩子缩在街角。
萧业下了楼,走到他跟前,“饿不饿?”
“饿。”
“为什么不吃那个馒头?”
“那不是我讨来的。”
“但却是你抢来的,不是吗?”
那孩子摇摇头,虽然忍饥挨饿又受了伤,眼神却是纯净。
“你救了他,他不感谢你,还与施暴于他的人做朋友,你不怨他吗?”
萧业不信人性至善,势必要勾起这孩子心中的恶。
那孩子清澈的眼神望着他,“他没求我帮忙,我也不求他谢我,都是我自愿的,为何要怨他?”
萧业清冷的脸上现出一丝讥讽的笑,“你这样很容易被饿死。”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没再管那个死心眼的孩子。
直到夜幕降临,办妥了事的萧业独自一人溜达在街上,又见到了他。
“饿吗?”
那孩子睁开眼,见又是白天那人。
“饿。”
“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想吃饱饭吗?”
“想。”
“那就叫谷易吧,以后跟着我,吃饱饭很容易。”
刚刚被冠名的谷易,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清冷少年,似被惊喜砸晕了头。
萧业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转身便走,一边:“想好了便跟上。”
谷易愣了愣神,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却怕自己身上太臭,只敢远远的跟着。
清冷的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往事涌上心头,再看眼前磨墨的谷易,哪里还有当年落魄乞儿的半点儿影子。
萧业随手拿起灯簪子将灯芯从灯油中挑出了一些,室内的光辉瞬间明亮了许多。
声音沉缓道:“若是问命,这世人谁不命苦?天要灭我我灭天,我命在我不在天!
容娘的苦,不是命造的,是人!很快,她不就要讨回来了吗?”
谷易听了萧业这一番话,顿时受到鼓舞,脸上又恢复了往日轻松的神采。
他自跟着萧业,便没见什么事难倒过他。
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堂,任何刁钻的难题,他都有奇招化解,公子从不信命,他只信自己。
次日一早,萧业刚到大理寺的司务厅,范廷便前来禀报。
他昨日带着苦主们暗中辨认了几个讨过粥的粥棚,发现有两家粥棚最为可疑。
每每有年轻貌美的女子前去讨粥,总会只给半碗,接着又有另一人从另一锅里重新填满。
而这两家粥棚便是刑部尚书府和兵部尚书府!
听闻刑部尚书府,萧业并无什么惊讶,他已将张极化列为头号嫌疑人,着容娘去探了。
但是兵部尚书府也牵扯其中,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萧业想起了那日兵部尚书之子廖宗佑在九曲阁的行径,又忆起了谢姮曾说过,这二人常在一起厮混,还有他那个风流的连襟——叶明成。
“其他粥棚可有此现象?”
“没有。”范廷摇摇头,很肯定的说道。
萧业沉吟片刻,心中盘算着加进来一个兵部尚书府如何处理。
范廷见其良久不语,面色沉肃,便道:“这案子一下牵扯两个尚书,的确有些压力。但是大人,邪不压正啊!”
萧业没有答话,仍是敛眉思索。很快,一个大胆的计划出现在他脑海里…
“还有两日便是端午节了,那日圣驾驾临万春园与民同乐,百官亦要伴驾。家家户户忙着过节,应是他们防备最薄弱的时候。
这两日,你只在暗中盯着,查清那些流民女子被带往何处后,切勿打草惊蛇!”
范廷听萧业这般说,便知他已有了全盘的计划,心神振奋,应了声“诺”,退了出去。
萧业坐在书案后面,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轻点着桌面。
入京这么久,也该给梁王送份大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