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奉上了一个紫檀长方匣。
廖明章刚经丧子之痛,正是伤心之际,本无心理会。
但转念一想,这段时间,盛京风声鹤唳,各级官员往来谨慎,不复之前的冠盖如云相交热络。
他这因教子无方,被陛下斥责免官的闲人府邸更是人情冷淡。
他想不到现下会有哪个官员来给他投拜帖,便问道,“哪府的?”
那家院回道:“小的问了,他不肯说,说是老爷看了这拜匣里的东西后,一定会见他们主子的。”
廖明章冷嗤一声,“故弄玄虚。”便甩袖进了府邸,沐浴更衣去了。
没有主子吩咐,家院不知如何处置拜帖,只得捧着拜匣随立正堂一侧。
等到廖明章更完衣,心情稍微纾解了些。便道:“拿来吧。”
家院恭敬的将拜匣奉上,廖明章打开一看,面色忽然大变!
那匣子里赫然放着一枚玉佩,正是他儿子廖宗佑的!
他为儿子敛葬尸骨时,没有见到这枚祖传玉佩,还以为是被狱卒黑了去,没想到竟在这里!
但为何会在这里?廖明章慌忙拿起玉佩下的拜帖。
读完过后,急忙吩咐道:“快!快备车!去九曲阁!”
接着,又慌忙将玉佩和拜帖放进了拜匣里,将那匣子装进了袖中,着急忙慌的坐上了马车。
此时正值晌午,九曲阁的食客络绎不绝。
廖府的马车停在了酒楼前的大街上,廖明章刚一下车,便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迎了上来。
卑躬屈膝地小声道:“廖大人,我家主子等您多时了,请随我来。
廖明章随他穿过前楼,来到后院的曲池,坐乘一艘小船沿着水道向着稍偏远一些的水阁“玑月阁”驶去。
待到了“玑月阁”,廖明章和那小厮下了船,船夫便又将小船划到曲池旁的岸边等候。
这是九曲阁的规矩,不对来往的客人多看多听,由此朝中的一些官员才极爱在此宴请消遣。
曲池中的水阁有上下两层,廖明章走进了阁楼,见宴席摆在了一楼,已上好了酒菜。
一旁窗边背立一人,身着布衣长衫,双手负在身后,反手握了一把折扇,视之不似官场中人。
廖明章惊奇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听了,悠悠转过身来,满脸笑容,一双眼睛却透着精光。
只见他不卑不亢道:“在下秋松溪,已恭候尚书大人多时了。”
廖明章戒备道:“我已不是什么尚书大人。不过,你怎么会有我儿的玉佩?又给我写这个莫名其妙的帖子!”
那帖子上写着“怀拥娇妾缱绻,错收无名尸骨。怎知亲生骨肉,至今仍在人间。”
秋松溪“刷”的一下展开折扇,志得意满地向前走了两步。
“这个玉佩自然是贵公子给我的,尚书大人若不信,可以当面对质。”
接着,他合上纸扇在手掌中轻拍了两下,便听楼上一阵脚步声向楼下而来。
廖明章还未消化完秋松溪的话,便见自己的儿子廖宗佑被塞着嘴,由两个大汉一左一右拖到了他面前。
“佑…佑儿?”廖明章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怎么可能?他两个时辰前刚刚亲手殓葬了他的儿子!
可眼前的,的确是他的亲生儿子——廖宗佑!
秋松溪见到廖宗佑被塞了嘴,便摆出斥责之状,“无礼!怎么能这么对待廖公子呢?还不快拿下来。”
其中一个大汉伸手将廖宗佑嘴里的布块拿了出来,辩解道:“刚刚廖公子听闻其父声音,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我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秋松溪挥了挥手,此事便就此作罢了。
而廖家父子死别重逢,早已抱头痛哭,一副父慈子孝、舐犊情深的情景。
秋松溪踱步上前,“哎呀呀,真是父子情深,闻者落泪啊!尚书大人,这失而复得的感觉如何啊?可比齐王送的那个美妾更合大人心意啊?”
廖明章搂着儿子,恍若梦中,一遍遍地抚摸着廖宗佑的眉眼,唯恐真是一场梦,醒来一场空。
秋松溪挥了挥折扇,那两个大汉便一左一右将廖宗佑从廖明章的怀里拉出来,向楼上拖去。
廖宗佑经历了这段时间的活中求死、死中求活,早就丧胆亡魂、朝生忧暮死了,此刻见着了父亲,这世上唯一能护他的人,怎肯撒手。
无奈那两个汉子力大无穷,被一路拖着向二楼走去。
廖宗佑绝望地大声呼求:“父亲救我!父亲救我!孩儿知错了,再也不敢了!父亲救我回家啊!”
廖明章阻拦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被拖走,趴在地上痛呼着“佑儿!佑儿!”
廖宗佑一路喊到了二楼,随着一阵呜呜咽咽,又被堵住了嘴。
秋松溪摇头叹息,啧啧道:“失而复得自然是欣喜若狂,只是这得而复失嘛,就太痛苦了些。来人,快扶尚书大人起来。”
廖明章既见到了活生生的儿子,便知道了他身份不凡,而且对自己必有所谋,便严厉问道:“你所图为何?”
秋松溪不紧不慢道:“尚书大人不要紧张嘛,秋某人也是为大人鸣不平啊。
您对您的主子忠心耿耿、赤诚相见,哦,不光是您,还有您的同僚,原户部尚书严统、原刑部尚书张极维,若无你们的鼎力支持,您的主子怎么会轻松崛起、威震朝堂呢?
可是他又是怎么对你们的呢?‘国库盗银案’要杀严统灭口,‘济丰质库案’推在张极维身上,您的独子身陷囹圄,您被陛下斥责免官,他却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可叹啊,可叹!尚书大人一片丹心错付,连秋某人也为你感到心寒啊!”
廖明章见他对朝堂之事说的头头是道,心中不免凛然,寒声道:“你能从防备森严的大理寺中将我儿换出来,又对朝堂之事如此清晰,你到底是什么人?”
秋松溪神秘一笑,“我是什么人,尚书大人心中应已猜到了。”
廖明章迟疑道:“你是…梁王的人?”
秋松溪颔首,大方承认道:“不错!在下的主子正是梁王!我家王爷虽然身居越州,但也听说了张家别院的惊天大案。
知道了贵公子不幸涉案,不日将斩。我家王爷也曾痛失爱子,深知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
王爷素来钦佩尚书大人,更体谅大人的拳拳爱子心、殷殷父母情。故而,施以援手,让尚书大人今日得以父子相逢。”
廖明章到底是历任两朝,又是豪门党,对梁王的心思又岂能不知,眼下虽是受制于人,气势却也不输。
神情肃穆道:“我知道你家王爷图谋什么,可我大周祖制父死子继,当今陛下有十三位皇子,怎么也轮不到梁王继承大统!
梁王若想改了祖宗的章程,兄终弟及,恐怕也难堵住天下悠悠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