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声音柔和,微微侧头附耳,但冰眸里的阴狠和寒酷却让旁边站着的库兵胆裂魂飞,腿软发抖。
宋三哽咽道:“草民、草民想起来了,草民在张家见过官银,是张申每天一点一点偷的!”
萧业叹了一口气,似是十分遗憾。
“早若如此,何苦连累了家人!”
说罢,摆了摆手,王韧便将那孩童放了下来。
萧业转回堂后继续审讯,那宋三将所知全盘托出。
他在赌场听到张申大放厥词“自己的钱十辈子也赌不完!”又见他一个小吏出手阔绰,心中纳闷。
就在某日将其灌醉后套话,才知道张申竟然监守自盗,每日将官银偷回家中,再自己熔成碎银。
后来张申酒醒后胆怯心虚,便给了他一百两作为封口费。
他之前不敢说,是怕牵累家人,没成想还是逃不过!
萧业让谷易拿了供词给宋三画押,叹道:“可惜了,你若早有觉悟,也不会家破人亡。”
宋三听罢,又是嚎啕大哭,他的儿子也在院中守着母亲的尸体哭泣。
范廷在堂下已经没有力气挣扎叫骂了,只拿眼睛瞪着萧业,恨不得活吞了他!
萧业让人将宋三抬了下去,院中的尸体也清理干净了。
接着一拍惊堂木,向几名库兵厉声道:“跪下!”
那几个库兵早已吓得腿软,被这一呼喝,登时就跪在了地上,抖若糠筛。
萧业威严的眼神扫视着他们,“尔等与张申同值,张申在库房偷官银,尔等敢说不是同犯?”
那几个库兵面如死灰,望着萧业犹如活阎王,哪里还敢答话。
萧业接着说,“本官如何审案,你们也看到了,是祸不及家人,还是连坐,你们自己选!”
几个库兵牙齿打战,钳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业见几人仍不答话,冷笑一声:“看来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将他们家人提来署衙,一个不落!”
众捕快气势汹汹,齐声应道:“诺!”
库兵中已有人吓得屁滚尿流,连声高喊招认,请求祸不及家人!
萧业招回了捕快,赞许道:“你们倒是识时务,说,尔等与张申是如何盗银的?”
这些库兵为了不拖累家人,便竹筒倒豆子般全都抖落了出来。
那让萧业百思不得其解的盗银之法,竟是“谷道藏银”!
张申滥赌,久而久之,盯上了官银。
他每次进入银库前会准备一个猪肠,提前放入谷道,进入库房后,再拿出来装银锭,再塞回谷道。
所谓谷道,就是人的后窍。这种体内藏银的偷盗之法,众人还是闻所未闻,连范廷也听的入神了!
库兵们都是轮班值守,为了不被捅破,这些带出来的银子会坐地分赃。
渐渐地,库兵们胆大起来,个个学起了谷道盗银!
“总共盗了多少?”
“我们只带五两的银锭,四个月大概带了一两千两银子。”
萧业又问了银子藏在何处?有答熔完的,也有答未熔的。
当下便让郑大勇和王韧带着捕快去搜查。
萧业接着往下审,“户部国库存银每隔三月便会清点一次,你们是怎么应付上面检查的?”
几个库兵面面相觑,似有话要说,又犹豫不决。
萧业哂笑一声,“到了这个份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你们虽交代了两千两,但本官还要去查账核实!若真是两千两不过是流放之罪,若是数额巨大,尔等便等着抄家灭族吧!”
几人闻言面如土色,哪里敢背这灭族之罪!便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全都招了出来。
他们之所以盗了两千两无人发觉,是因为户部的银库本就是一本糊涂账。
“怎么个糊涂法?”萧业目光如炬。
“其实,早在我等盗银之前,就发现了库银进库的重量,和账簿上记载的数量不等。
我们做库兵多则一二十年,少则也有八九年。一箱银子数量不对,不用过秤,一抬就能掂量出来。”
“如何不对?”
“每批银子入库时都要先过秤,再进银库。有时头天没搬完的银子,第二日再搬每箱都会轻点。”
萧业略略思忖,“可有核对过账簿上的数目?”
“账簿我们看不到,但是经过几次后,大家起了疑心。有次去搬银子时,听那秤官报某州府送来十万两银子,我们便留心核对银子,果然是少了许多!”
“少了多少?”萧业疾声问道。
“大约一万两!”
“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多少银子?”
“案发前一日,又轻了许多,具体多少我们就没注意了。”
萧业思考少许,缓缓开口,“每次少银之时,可有可疑之人或是可疑之处?”
库兵们迟疑道:“有几次碰到徐国舅家的管事冯贻来过户部,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不敢乱说。”
萧业皱着眉头,斜睨了他们一眼,“既然不知底细,就不要胡乱攀咬!来人,押下去!”
说罢,便让谷易将供状拿给他们画了押,随后不顾几人的磕头求饶,让人押了下去。
此时,堂下还剩一个被五花大绑着的范廷,一双眼睛又怒又悲。
思之朝堂上下,尽是鸡鸣狗盗、草菅人命之辈,大周哪还有清明之景?
“快为范主簿解开。”
萧业走下堂来,向左右压制着范廷的捕快吩咐道。
“萧业小人,惺惺作态!为破案升官不择手段!我要到御前告你目无法纪,草菅人命!”范廷一被拿掉嘴里的堵布,便叫骂不止。
萧业听后,毫不气恼,反而爽朗笑道:“都说范主簿刚直,今日一见深为折服!”
范廷见他不怒反笑,更觉他恬不知耻,愈加恼怒。
萧业不言,只是微笑着招了招手。
谷易转身走出了讼棘堂,再回来时身后则跟着四个人,正是宋三和他“死去的”的老父、娘子,和一个小童。
正在咒骂的范廷差点儿闪了舌头,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萧业解释道:“两害相权取其轻,若非如此,那些库兵怎会爽快招认偷盗官银呢?”
随后示意四人将情况说明。
那“宋三”拜道:“回大人,草民闫京流,并非宋三,而是城中瓦子里的杂戏人,萧大人将我们寻来做了今天这出戏。”
范廷简直不敢相信,刚刚血淋淋的一幕竟是一场戏!
“可那地上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