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皇兄魏承昱在生母章惠皇后薨逝后,就被放逐边关十二年,最近一次回京还是三年前,可见父皇有多么不喜欢他。
而他魏承煦,从小长在父皇身边,母亲又被立为皇后,身份之尊贵自不必多言。
前些年朝中便有传言,陛下无论立嫡立贤,都非他齐王魏承煦莫属!
若不是这几年他的好叔叔梁王指使那帮寒门党暗中处处给他使绊子,他又怎会用得着盗取库银笼络朝臣?
大雨下了一夜,白日渐渐转小。盛京内外到处湿漉漉的,连巍峨的皇宫里也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这样的天气,让皇帝打不起精神来。
睢茂见状,便请示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让人送来了一些祛湿的香,陛下要不要燃上?”
皇帝摆了摆手,在御榻上懒懒的躺着。
“齐王快到了吧?”
“听说昨夜到的,这会儿恐怕已经进宫了。”
话音刚落,就见有内侍进来禀报“齐王求见。”
皇帝吐出一个字,“宣!”
崇德殿外,魏承煦华贵风流,步履从容,腰间的宝剑显眼夺目。
皇帝特允,齐王可在宫中佩剑行走,上殿面君不必解剑!
“儿臣见过父皇!”
“平身。”
皇帝从御榻上坐了起来,“这次沂州之行,你做的很好。”
说着,指了指案桌上的奏章。“这些都是为你请功的,父皇于心甚慰。”
魏承煦听了再次跪拜,“都是父皇平日教导儿臣,儿臣才能做好此次的赈灾。”
皇帝露出一抹笑容,淡淡道:“你也不必谦虚,这些年你的确是长进不少。”
接着又道:“你刚进京,还没见过你母后吧?”
魏承煦恭敬回道:“儿臣着急将此次沂州赈灾的情况禀告父皇,还未去见母后。”
皇帝面容慈祥的望着他,说道:“先去拜见你母后吧,多日不见她必然想你了,赈灾的事情稍后再议。”
魏承煦迟疑了一下,但见父皇目光慈爱,便低头谢恩,朝着后宫去了。
齐王走后,睢茂看着皇帝脸上还未逝去的笑容。
笑道:“齐王越来越像陛下年轻时了,只是风采还稍逊于陛下。”
皇帝转头笑骂一句,“哼,老狐狸,又到你卖俏的时候了!”
睢茂谄媚的笑了两声,不做声了。
突然,皇帝叹了一口气,“齐王此次赈灾有功,朕该赏他些什么呢?”
睢茂听了,并未答话。他在皇帝身边二十多年,自是知道何时该当聋子,何时该做哑巴。
君王的视线落在了眼前案上的一碟蜜饯上,随即伸手端了起来。
“这碟果子酸爽可口,朕十分喜欢,便赏于齐王。”
睢茂不动声色地瞥了皇帝一眼,见他神色从容,嘴角还噙着笑容。
于是趋步上前,接了过来,道了声“诺”,便前往玉蓬殿宣旨去了。
齐王来到后宫,没有着急去见自己的母后,而是去了建章宫拜见太后。
建章宫规模宏大、布置精巧豪华,可是太后虔诚礼佛,生活节俭。
宫殿里除了日夜的檀香萦绕外,不见那些金气玉气的东西。
禅静的佛堂里,太后手持着一柄长杆竹勺为鳞次排列的长明灯一一添上香油,韩嬷嬷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边侍候着。
一名宫女低眉顺眼地走入殿内:“启禀太后,齐王殿下在殿外求见,说是从沂州为太后求了一尊玉观音。”
太后稳稳持住竹勺,缓缓开口道:“算他有心了,沂州之行也是辛苦,将上月陛下送的蜀锦赏赐于他吧。”
韩嬷嬷听了,回了声“诺”,便出去了。
茫茫的雨雾中,魏承煦毕恭毕敬的等在殿外,虽有内侍撑着伞,衣衫也不可避免的湿了一些。
韩嬷嬷来到魏承煦面前,向其施了一礼。
“齐王殿下,太后正在礼佛,不便接见。太后说了,殿下一路舟车劳顿莫再淋了雨,这匹蜀锦是太后的一点心意。”
说完,一名宫女便将手中捧着的蜀锦,递到了魏承煦带来的内侍手中。
魏承煦连忙拜谢,并将一尊玉观音恭敬的呈于韩嬷嬷。
“本王在沂州之时偶得了这尊玉观音,皇祖母持斋把素多年,或许会喜欢,有劳韩嬷嬷转达了。”
韩嬷嬷接了过来,道了声:“殿下有心了。”
便奉着那尊玉观音转回了殿。
魏承煦拜见完了太后,随后往玉蓬殿去了。
母子相见自是场面温馨。只是这种温馨没有延续多久,就被前来宣旨的睢茂打破了。
望着那碟劳师动众赏赐的“蜜饯果子”,魏承煦与母后面色凝重。
“陛下赏赐时还说了什么?”
皇后玉容严肃,向睢茂威严问道。
睢茂恭谨应道:“回皇后娘娘,陛下说,这碟果子酸爽可口,他吃着甚好,赏于齐王殿下尝尝。”
皇后凤目圆睁,“只说了这些?”
睢茂又道:“陛下还让奴才转达皇后娘娘,尚膳监已备了齐王殿下爱吃的菜肴,皇后娘娘这里就不要准备了。
想必陛下是心疼齐王殿下在沂州受苦了,先赏了这碟果子让殿下脾胃舒和之用。”
魏承煦和皇后听他这么说,才松了一口气,面色旋即柔和了。
“本宫听说,上次你在陛下面前为齐王美言,甚好。
幻露,将本宫为睢公公准备的赏赐拿来。”
玉蓬殿的大宫女幻露回了声“诺”,便起身往内殿走去。
睢茂闻言赶忙拜道:“皇后娘娘莫要折煞老奴了!伺候陛下和娘娘是奴才的职责所在,怎敢接受赏赐?”
俄而,幻露捧了两锭金子出来,但睢茂坚持不受。在提醒齐王莫要误了与陛下用膳的时辰后,便告退了。
待其走后,幻露疑惑道:“这睢茂为何屡次拒绝娘娘赏赐?”
皇后开口斥道:“腌臜老狗如此拿捏姿态!”
魏承煦则为其说情。“睢茂虽从不接受母后的赏赐,但在父皇面前屡次为我解围,是友非敌,母后莫要为难他。”
皇后冷哼一声:“算他识趣,还不敢得罪你,否则母后哪能容他到今日?”
气势磅礴的大周皇城,被一条迂回绵长的巷道分为前朝、后宫,是为玉带巷。
当睢茂等人走到这里时,雨势忽然变大了一些。
见长长的宫巷四下无人,一名内侍便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公公,皇后娘娘几番赏赐,公公为何推辞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