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昱也不确定,但心中已做好了被问责的准备。
当下让校尉孟浚和骑督杨陌仍带着将士们操练,他则与耿方、侍卫韩璋回营寨接旨。
一盏茶的功夫,三人便快马回到了营寨。
黄门太监见到,便起身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常山王魏承昱,久戍边疆,骁勇善战,守正不阿。今国库盗银案事关重大,特令回京主审此案。钦此。
众人听完旨意,对这“国库盗银案”着实有点懵。
虽然此案在盛京中已经传遍了,但他们这里却是消息不通,从未听说过。
魏承昱谢了恩,接了旨,便向那黄门太监询问“国库盗银案”是何案件,为何要他主审?
那黄门太监自是将此案始末一一告知,当听到大理寺少卿萧业的名字,魏承昱心神一震,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身影,萧业?真的是他!
说着,黄门太监有些口渴了,魏承昱才发现自己失了礼,没有命人上茶。
他在这边关久了,人也变得草莽了不少,早已不是那个礼数繁多的大皇子了。
耿都尉端来了一壶水,一个旧茶碗。
那黄门太监见堂堂大皇子连个像样的茶具都没有,不免有些嫌弃,但又实在口渴,便端过来一饮而尽。
谁知入口不觉甘甜,竟然涩喉似有异物,又慌忙吐出来。
耿方见状,憋着笑说道:“哎呦公公,你喝的太急了,我这还没来得及提醒你,这叫‘黑河水,半碗沙’,喝的时候千万得注意点。”
那黄门太监没有听懂,“烧水的时候为何要放沙子?”
耿方豪爽笑道:“公公真会开玩笑,谁没事往里面放沙子啊!”
“老耿,严肃点!”
韩璋解围道:“公公,他并非戏弄你。这里常年风沙不停,因此黑河水含沙多,我们平日也喝这种水,放置一会儿沉淀下就好。”
黄门太监感觉不可思议,问道:“常山王殿下平日也是饮用此水?”
魏承昱点点头,“正是。”
那黄门太监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只催促魏承昱即刻动身,盛京上下都在等着他主审此案。
在等待常山王回京的这段时日,朝中罕见的平静。
但萧业知道,暴风雨随时都会来。
三日后,线报告知“常山王即将入京!”
一早,萧业策马与谷易去了京郊。
峻峭的山崖上,萧业俯瞰峰峦叠嶂和山下那处小小的长亭。
三年前,他就是在这里,给常山王魏承昱的心里种下了一颗“夺取天下”的种子!
“你既来寻我,应该清楚我的底细,我虽为皇子,却只是二字郡王。
奉命戍守黑山,也只是个小关隘,属地辖军不过五千,我能调动的也只有两千,超过两千军士的布控,便要层层上报。
朝中又无权无势,凭你一人之力,如何做得到?”
“我大周京师军,南军一万,负责宫城守卫,是为禁卫军;北军六万,负责都城和三辅地区的治安戍卫,也是最擅作战的军队。
边防军,不算像殿下守的这些小关隘,只说四镇将军,镇南将军陆通麾下三万,镇西将军徐贲麾下三万,镇东将军高光祖麾下两万,镇北将军赵敬麾下两万。
地方军,并州、鄞州、青州、翼州等几个军事要塞屯兵皆是两万,其余州郡,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这些京师军、边防军、地方军,皆是一年一换防,将不随军走,全由陛下牢牢把控着兵权!
殿下以为,我会蠢到带殿下走上一条谋反的道路吗?”
“请殿下允我三年,至多三年,萧业必将殿下迎回盛京!”
……
但事实上,他的确在带魏承昱走向谋反…
长空之中,风云变幻,一声鹰啸划破山中寂静。
萧业看见远处尘土飞扬的山路上来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魏承昱。
那队人马来到长亭边,齐齐勒停了马。
萧业莞尔,看来即便三年没有他的音信,魏承昱还记着他的承诺。
山下的魏承昱并没有看到对面悬崖上的萧业。他看到了十里长亭,一路上心口压着的“三年之约”愈加沉重。
时至今日,他仍想不通,这个无凭无靠的寒门士子,是如何在得罪梁王的情况下重回京城?又如何使计将他召回了朝堂?
正在思索之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唤醒了他。
“你姓魏吗?”
魏承昱想的太入神,没注意有个放牛孩童走到身边。
“喂,小孩,干嘛呢?”耿方看到孩童停下来与常山王攀谈,高声问道。
“老耿别吓到孩子。”
“小孩,你是不是迷路了?”
韩璋和孟浚出言制止。
那孩童吓了一跳,看看他们又看看魏承昱,再次确认,“你是姓魏吧?”
魏承昱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太严厉,从马上弯下腰,“你怎么知道我姓魏?”
“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一群人中表情最沉重的那个姓魏。”
那孩子童言无忌,如实而答。
“哎,你这孩子!”耿方用手指了指那孩童,嘟囔了一句。
“是谁让你给我带话的?他说什么?”
“他说,他是你的故人,让你回家之后莫要念旧,恭顺父母,他还说,故人相见不必相识。”
那孩童一字一句,板板正正的回答。末了,又说了一句:“我听他说这些,大概是想与你绝交了。”
魏承昱扯了下嘴角,勉强笑道:“大概是吧,让你带话的人现在何处?”
“在那里!”孩童转身指了指身后的悬崖。
魏承昱抬眼望去,只见悬崖峭壁之上,萧业迎风而立,强劲的山风卷起他的衣袍,挺拔的身姿如山中松柏,屹立泰然。
一如三年前他在此地拦住自己时那般沉稳。
“你要我夺储?”
“萧业愿助殿下重返朝堂,谋得大位,清肃奸佞,昭雪忠良!”
……
三年前的话语又在耳边响起,魏承昱见萧业在对自己遥遥一拜后,拍马离去,转身没入山林。
他没想到萧业竟算准了他会在此停留,心中颇为震动,又细细的品味了他说的那几句话。
随后便让韩璋给那孩童赏钱,那孩童摇摇头。
“那人已经给过了,他说君子立于世,要有信用,不能贪心。”
说罢,便牵着牛悠悠的走了。
“殿下,刚刚那是萧先生吗?”韩璋问道。
魏承昱点点头,“是他。”
“绝对是他!”
耿方信誓旦旦,他三年前在萧业拦住常山王时与他交过手,在他手下吃过亏。对这个能文能武的白面书生,哪怕只见过一面,也记得真真切切!
萧业骑着马,在山林中信马由缰。
常山王刚到京城,今日必然要进宫拜见,一番折腾下来,最早也要到明日才能过问“户部盗银案”,所以他并不着急。
“公子,常山王此番进京不知有多少人会不高兴,我看大概只有公子高兴,我许久未见公子心情这般好了!”
谷易见萧业心情愉悦,自己也感到开心。
“常山王殿下虽久居边关,但盛京中惦记他的人还是有的。”
“公子说的是谁?”
萧业嘴角噙着笑,没有回答。
棋面要变了,棋子也该一步步上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