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兴扭过头来愣怔地看着萧业,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又不解的看看谷易。
谷易也是一脸懵,被萧业严肃的态度弄得紧张起来。
“公子,樊掌柜没有三心二意,他做事一向稳妥,公子不是常这样说吗?”
萧业仍是头也未抬,“我等所图之事,稍有不慎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应该知道,最忌心念不定!去孟院公那领笔安家费,走吧!”
“公子!”樊兴慌忙跪下,萧业虽平日里看起来平易近人,但做起事来,从来干脆利落、不讲情面。他看得出来,他是要动真格的!
“公子!我樊兴自从跟着公子以来,从无二念!
我承认,我是对容娘有情,我是记挂着她,可我从未想过离开公子!
我知道公子是心怀大义的人,樊兴虽然是一介莽夫不止一提,但也想用这腔热血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六年前,公子救了我玄鹰寨三百二十七条人命时,我就说过,我这条命生死都是公子的!
既然公子要赶我走,那我这条命,今日就还给公子吧!”
说完,他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一把抢过谷易的佩刀便向脖子上抹去!
“公子!”谷易向萧业哀求道。
萧业一向命令如山,没人敢违抗他的意志。
就在樊兴血溅当场之际,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陶瓷笔洗飞了过去,正好击中樊兴的手腕,“当啷”一声,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谷易慌忙前去查看,所幸公子阻止的及时,樊兴没有受伤。
萧业缓缓从坐席上起身,走了过来,神态仍是清冷,“不走便不走,寻死觅活的做什么?”
接着,从地上将刀捡起来递给了谷易。
谷易接了过来,惊喜道:“樊掌柜,你还不快谢谢公子!”
樊兴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仍不太确定,“公子,你不赶我走了?”
萧业又道:“你是自由身,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再说,我要的是忠心,要人命做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段时间,若你想走,随时可以,但若是你要留下,就给我打起精神来!”
“是!”樊兴单膝跪地,以江湖人的方式拱手拜道。
芳草萋萋,长路漫漫。这次,盛京的十里长亭上,折柳送行的是萧业,被送的人是袁放。
“济丰质库案”后,皇帝让其仍履原职。
“萧大人,请就此驻足,下官告辞了。”袁放仰头饮尽了杯中酒,站起身来向萧业作揖告别。
萧业也站了起来,目光如炬,诚然道:“袁大人,‘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还望袁大人听得进去萧某的话,万里孤云一回首,留此有用之身为国为民!”
袁放眼中闪烁着泪光,心里感念非常,真情流露道:“我本是半死之人,入仕十载,被这污浊官场误了一生!
死,有什么可怕?活着,才是煎熬。萧大人,实话与你说,在与你谈这一席话之前,我的确有寻死的打算。
可是,你说得对,我被贪官污吏害了全家性命,我活着,清正公廉地占个位置,这大周就少一个腥臭腐朽的墨吏!
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像萧大人这样为民除害、清净朝堂,那便是赚了一笔!死也足惜!
萧大人,你放心,我不会寻死了,我要活着,堂堂正正的活着!这样,等我死后到了阴曹地府,才有颜面去见我那可怜的儿子、妻子和老母亲。”
说完这番肺腑之言,袁放流下了两行清泪……
渭北春树,江东暮云。
袁放走了,不过,来盛京的是半人半鬼的“袁百两”,回郴州的却是堂堂正正的袁大人!
萧业立于长亭之上,远眺山野莽莽。大道如青天,千峰砺河山!
此时,从盛京的官道上驰来一骑,朝着长亭而来。
陪萧业来给袁放送行的鲁能听到了马蹄声,远远望去。
对萧业禀道:“大人,那好像是王韧。”
萧业举目,没有多言。
不多时,王韧便赶马来到了跟前,翻身下马后,快步爬上了长亭。
“什么事这么着急?”鲁能奇怪道。
王韧喘着粗气,“不好了,大人,廖宗佑死了!谷侍卫让我快来禀报大人!”
鲁能惊讶道,“昨日不还好好的?”
王韧接道:“岂止昨日,今儿早上我和谷侍卫巡视时还好好的呢!”
萧业一直波澜不兴,云淡风轻地说道:“本来也是要死之人,死在牢里留个全尸倒是便宜他了。仵作可有验尸?”
“验了,说是惊惧而亡。”
鲁能想了想也道:“这个廖宗佑一听说被判了斩刑,就吃不下睡不着,很有可能惊惧而死!只是大人,他本来没几天就要斩首示众了,却突然死在了牢里,陛下会不会怪罪?”
“只要仵作查验明白他的确是自己惊惧而死,就与我大理寺无关。待我上奏陛下后,按惯例将死囚尸体扔在乱葬岗。
不过,廖明章虽因教子无方被陛下罚了三年俸禄,免了兵部尚书一职赋闲在家,我们也不能做得太绝,待处理好尸体后,便派人去廖府告知他们收尸。”
王韧应下,三人便出了长亭,驾着车马向着盛京前行。
……
两日后,热闹繁华的盛京街道上有一辆沉重的马车缓缓徐行,这是原兵部尚书廖明章的车驾。
自从他儿子犯下重案,他总是着急忙慌地在廖府和齐王府间奔走,试图为儿子求得一条生路。
但是现在不用了,他儿子死了,他刚刚在乱葬岗把他的尸首从野狗嘴里抢回来。
因是获罪之人,不能葬入祖坟,亦不能大操大办,他只能在城外买块地将其草率下葬。
天气太热,气温太高,不过两日,尸首就腐败难闻,再加上被野狗啃食,下葬时连奴仆都不愿沾手。
可怜他心肝宝贝护了二十年的儿子啊,竟连个全尸也没留下!
可怜他那八十高龄的病弱老母啊,若是知道心肝孙子曝尸乱葬岗,如何撑得过去!
其实,廖明章早几日便有了心理准备。那日,知道儿子被判了死罪,自己被免了官,他又去求齐王。
他心想,自己这些年,不说劳苦功高,也是鞍前马后的一心侍奉齐王,若能凭此为儿子求条生路,哪怕是流放也行啊。
齐王这次倒是见他了,不过却是赏给了他一个美人!
告诉他,陛下圣旨已下,自己也无能为力,好在廖尚书正值壮年,儿子还能再生。
至于日后仕途,齐王十分恳切地告诉他,他儿子虽有罪,但他这些年并无什么差错。
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待消了气,他会着人启奏让他官复原职。
他听后心灰意冷,没能为儿子谋个生路,又不能拒绝齐王的赏赐,只得浑浑噩噩地将赏赐的美人带回了廖府。
车轮滚动,驶过街巷,来到了朱户高门的廖府门口。
廖明章迈着沉重的步伐,下了马车。一个家院迎了上来,“老爷,刚刚有人送来了拜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