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松溪不以为然,“尚书大人此言差矣,若论正统,太后是先皇亲封的皇后!更是梁王的生母!太后之子,继承大统,谁又能说不是正统呢?”
廖明章听了,无言以对,这正统之事历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皆按掌权者便宜行事。
秋松溪又道:“大人应知道,梁王素来贤能。当年先帝也曾动过废太子、立梁王为储君的念头,只是当时大周刚经动乱,太子又有外戚何家拥护,这才罢了这个念头。
可是陛下登基后呢?皇权一旦稳固,便收了亲封梁王的三州,让其偏居越州;逼死了推举自己为帝的岳父一门三将!从这一点上看,齐王还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试问尚书大人,即便齐王登顶大位,跟着这样一位薄情寡义的主子,尚书大人日后为官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廖明章冷哼一声,随意的在一张临窗的榻上坐下,答道:“秋先生抬举了,鄙人已被陛下免官,现在不过是一个无用的草民,何来日后之说!”
秋松溪摇摇头,“不然,不然,廖大人为官三十载,虽有小错,并无大过,只要梁王稍加运作,大人何愁不能官复原职?”
廖明章听他说自己“有小过”,脸色便有些古怪,但仍说道:“即便梁王即位是正统,但当今陛下仍未老而昏聩,齐王也羽翼丰满,只怕梁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胜算不大呐。”
秋松溪毫无忧色,笑容可掬,“胜算大不大,可不是尚书大人说的算。大人只需知道,齐王救不了的人,梁王救了。”
廖明章犹疑道:“难道,大理寺……”
话还没说完,就被秋松溪打断了,“我只能告诉大人,虽然萧业将大理寺围得滴水不漏,但他有他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语毕,精明的眼睛看了廖明章一眼,语气微迫道:“好了,我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与尚书大人了。现在我倒想问尚书大人一句话。”
“什么话?”
“你是要那假尸骨换成真尸骨,白发人送黑发人,让你廖家断后绝根呢?
还是要令郎洗白身份,不再背着死囚逃犯的罪名,日后步入仕途、位列三公九卿!而你尚书大人成为大周新帝的开国柱臣,为你廖家博个远大前程呢?
廖明章闻言脸色阴沉,心中踌躇,一时决断不定。
秋松溪见状又道:“我知道齐王仍未放弃大人,是啊,谁能比得过廖大人在文官和武将中均有颇高威望呢?何况,廖大人是两朝元老,与镇北将军赵敬、镇南将军陆通皆有交情。
可是,廖大人,您想一想,若您廖家无后,即便你权倾朝野,这荣耀又能延续几时呢?
就算你老来得子,可你已经年逾五十,等到令郎成年入仕,廖大人早已是垂朽暮年,还能为令郎荫蔽多少呢?”
廖明章没有答话,心知秋松溪说的全都在理。先不说他能否再受一次丧子之痛,亲手将儿子的活路掐断,便是这后继无人的仕途也已让他心灰意冷、索然无味了。
秋松溪执起酒壶斟了一杯酒,悠然地端着来到廖明章面前。
“大人放心,我家王爷是英明之主,不会让大人立时就做些什么,大人官复原职后,便照常做着你的兵部尚书,照常去与齐王亲近。
至于令郎,便与我回越州,教养在梁王膝下。我家小世子天资聪颖,身边名师贤士云集,令郎便在小世子身边做个近卫伴读,学些本领。
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家王爷的大业还要仰仗廖大人父子的支持,将来也好成就一段父子辅国的佳话啊!廖大人,您说呢?”
说完,秋松溪弯下腰,将酒杯递到了廖明章的面前。
廖明章沉吟片刻,接着似下定了决心,抬头盯着秋松溪,眼神中已没有了犹豫,取而代之的是勃勃野心!
气势沉稳地说道:“回去告诉梁王,他可别让老夫等得太久!”
语毕,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了!
……
待廖明章走后,一阵从容沉着的脚步声从二楼传来。
秋松溪转头看去,竖起了大拇指,笑容满面。
“萧大人,这一石二鸟、偷天换日的计策可真是高啊!”
楼梯上站着的正是萧业,他薄唇微微笑着,一身玄色锦袍更衬得脸若冠玉、眸若北辰,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而又神秘莫测的气息。
萧业徐徐开口,谦虚道:“秋先生谬赞了,若非有王爷的贤德在外和您的雄辩滔滔,恐怕也难轻易说服廖明章。”说着便走下楼来。
秋松溪望着廖明章渐渐远去的小船,向萧业问道:“依你看,他有多大诚意?”
萧业剑眉微挑,“约有八分。”
“哦?还有两分呢?”
“还有两分是对梁王殿下的畏惧。”
秋松溪反应过来,发出爽朗的笑声。心中难得的畅快非常,仿佛已经看到了梁王兵压盛京、君临天下了。
“哎呀!真没想到啊,萧大人查个流民案,就帮梁王解决了两大难题!”
萧业笑道:“此次事成,多亏秋先生将流民引入京城,又沿路护卫济丰质库案的人证嫌犯进京,这案子才能顺利结案,萧业感激不尽。”
秋松溪点点头,似是受用,踱了几步又道:
“我朝御史台节制百官,刑部负责刑罚。那刑部的张极维亲近齐王,对一些不予齐王面子的官员,一旦抓住把柄,就是小过大惩、执法严厉,我们安插的人有不少就被其整倒了。
现在张极维已死,还有那御史台的大夫应谌。他虽不是豪门党的人,但为人死板,锱铢必较,颇为碍事,不知萧大人可有什么办法能让其下马?”
萧业望着秋松溪贪得无厌的嘴脸,仍保持着温和笑容。
“这个应谌侍奉两朝,陛下对其甚是信任。朝中上下都知道,他行事虽然刻薄,但从无逾矩。前段时间,他弹劾季淑妃在化州任州牧的父亲侵占民田,让其吃了不少苦头。
整个朝堂,有不少人都想抓住他的把柄,可是硬是找不到能告的状。
晚生以为,此时不要动他。眼下御史台的监察御史正在沂州调查上批的赈灾银两,若真查出些什么来,他与齐王还有得斗呢!梁王只管坐收渔人之利便可。”
秋松溪听了,面露了然之情,称赞道:“萧大人真是深思熟虑、计谋深远啊,对对,坐山观虎斗。”
接着看了萧业一眼,“那此事就以后再议,眼下有一事更为要紧。刑部尚书之位,这次不能再落入齐王手里。眼下各方都在盯着这个空缺,梁王的意思是要推举一个十拿九稳的人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