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黑眸深沉,将那块褐色的河卵石拿在了手里。
沉声说道:“让我们的人混进河工里,谨防有人捣乱,务必保护好郑子廉和费岱的安全。”
“诺!”樊兴回道。
“还有锦州那边,郑家子女和费老的手稿也万不能有失!一旦郑子廉在沂州做出成绩,难免有人会打他们的主意。”
樊兴一脸严峻的点点头,答道:“公子放心,兄弟们万不敢轻敌!”
萧业这才放下心来,手指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河卵石。
若治水能成,这项功在当世,利在千秋的工程,就是对费老先生在天之灵最好的慰藉!
在魏承昱他们忙着解决粮食问题时,郑子廉与夫人费岱,在耿方和孟浚的保护下,勘测了沂州的各处堤坝、河道。
他们得出一个结论,沂州的西沙河洪水频发,是因为由西沙河流入沂水的河道太宽,而西沙河含沙量高,这就导致每到秋冬少雨季节,水位下降、流速缓慢,水中的泥沙大量沉淀在河床上,使得河床越垫越高。
这样,到了春夏季雨水量猛增时,河水便会漫出河道。
又加上,这些年沂州修筑的河坝越来越长,连绵几十里甚至几百里不绝,使得洪水的压力无处释放,一旦突破了一个关口,便是汹涌而下,势不可挡!
这也是为什么工部的防汛工程总是年年补修,年年有溃堤的原因。
因为全线压力下,总有一处是相对薄弱的,一旦这个薄弱口被冲倒,那整个洪水的力量就会全压过来。
于是,他们向魏承昱提出两点建议:
一是,缩窄西沙河流入沂水的水道,并引入附近的清水河汾河,使得无论春夏还是秋冬,水道的水流都能湍急,防止泥沙沉淀过多。
二是,在堤坝上预留多个缺口,释放整个堤坝的压力,并在缺口后方修建内湖,随后筑第二道堤坝和第三道堤坝,这两道堤坝间也修内湖。
等到洪水由第一道堤坝流向第一个内湖时,流速已有所减缓,流向第二个内湖时,速度更缓,造成的损害也就更小了。
魏承昱听后,颇觉合理,便授权他们按此方法施行。
沂州的百姓领了赈灾粮和赈灾银,民心已安,对常山王一行更是感恩戴德、信服非常。
当听到常山王要挖湖筑坝、修整河渠,招募河工时,个个踊跃参加、积极前往。
郑子廉和费岱夫妻俩,每日奔走在治水的第一线,与河工们同吃同劳作,深受大家的爱戴。
魏承昱也几乎日日来视察,为郑子廉夫妻解决各方的压力,毕竟他们无品无衔,想要指挥动工部的官吏还是有些困难。
在上万沂州百姓的同心协力下,两个内水湖及两道堤坝仅用了十天时间便修建好了。
接下来,便是要用事实证明决策的时候——开闸泄洪!
当洪水从预留的缺口泄出,气势凶猛地流向第一个内湖时,在高处观察泄洪的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除了身后跟着的几百河工发出阵阵感叹和担忧的声音外,前面的一行人:常山王、孔偃、范廷、韩璋、耿方、孟浚等人,个个屏气凝神、不发一字,紧紧地盯着内水湖的方向。
虽然,他们心中忐忑非常,很想问问郑子廉和费岱,内湖和堤坝顶得住吧?
但此时此刻,谁也问不出口,仿佛一出声,便会将这些天的信心打破。
反观郑子廉和费岱,当第一个内水湖眼见就要灌满时,夫妻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虽然也有些许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定和对彼此的宽慰。
第一个内湖终于灌满了,洪水接着向第二个内湖发起冲击,水流湍急地向前扑去,很快便将湖底淹没。
魏承昱目光炯炯,凝眉注视着那片在日光下折射出大片白光的水面,双手不自觉的捏拳,身子有如紧绷的弓弦。
上万河工的辛苦挖掘筑修,整个沂州百姓的殷切希望,全都系于此刻!
第三道堤坝能否挡住洪水的脚步?
不知何时,身后的河工们也没了声音,在一片沉默下,在无声的压力下,数百道目光紧紧注视着那狷狂的洪水,每个人心中都似压了千斤重。
终于,第二个内湖即将灌满,在万众瞩目下,洪水漫过了第三道堤坝!
但整个流式已趋于平缓,虽然溢出了堤坝,但再也不复之前的猖獗之势!也没有造成眼中的损害!
这说明,这个方法是有效的!
一个缺口、两个内湖便瓦解了洪水的攻势,那再多些缺口、多些内湖,沂州的洪涝便是可控的,连年的水患便能迎刃而解!
“殿下,您看,挡住了!挡住了!”
范廷激动道,眼眶不禁微微发红。
内湖的修建成功了!郑子廉、费岱成功了!费老先生的治水之术终于落地成实,再也不是纸上谈兵了!
功在当世、利在千秋!费老先生的在天之灵也可欣慰了。
魏承昱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刚刚的忐忑现在已化为满腔的激动,沂州的水患能治了!沂州的百姓有救了!
孔偃、韩璋、耿方、孟浚等人也由紧张转为欣喜非常,开怀的笑容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郑子廉和费岱夫妇俩相视一笑,两人眼中闪烁着泪花,那里面包含的不仅有激动,还有多年所学终于造福于民的感慨,以及对亡父的追思……
身后的河工们已经欢呼震天,有的兴高采烈、有的喜极而泣,还有的跪倒在地,感谢朝廷、感谢常山王、感谢郑子廉夫妻!
此情此景,感染着每一个人。常山王去扶那跪倒在地的年迈河工,却怎么也扶不起来。
抬眼望去,跟随他们前来观察泄洪的数百河工全都跪倒一片,恳请常山王下令,继续治水!
他们可以不要工钱,只要有口吃的,他们也愿跟着郑子廉夫妻治水!
魏承昱眼眶微红,喉头哽咽,几乎无法出声。
他想起了萧业说的话,“社稷、天下、苍生,系于君主一身。萧业让殿下夺储,不光是为自己,也为天下苍生!”
片刻后,他声音略带沙哑而又难掩激动地道:“大家放心!朝廷不会半途而废,更不会放弃沂州!只要治水有效,朝廷会和大家一起彻底解决水患!”
河工们听后,心情激奋,便又磕头谢恩,孔偃、范廷走上前去,让大家赶紧起来。
魏承昱转身对着郑子廉和费岱弯腰一拜,郑子廉慌忙扶住他,口中忙不迭说道:“殿下,使不得,使不得啊!”
魏承昱不愿起身,低头沉声道:“郑先生,这是我替千万沂州百姓所拜,这一拜,您和尊夫人受得起!”
郑子廉和费岱心中感动非常,不禁热泪盈眶,“殿下,您以皇子之尊对我们…草民如何承受得起啊!”
费岱也道:“殿下不必如此。”
两人将魏承昱扶了起来,魏承昱望着他们,言辞谦虚恳切,“千百年后,或许后世子民不会记得有我常山王,但他们一定会记住你们——今日在沂州造福万民,泽被后世!
郑先生、郑夫人,我代沂州百姓感谢你们,也代沂州百姓请求你们,继续在此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