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偃笑笑,毫不在意地说道:“哦,这些啊,前些日子将它们拉到了乡下想要发给灾民,后来想了想,只发大米不太合适,就又拉回来了。”
原来,这些日子,孔偃将常平仓库里的粮食每日大批大批的运出去,屯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表面上造出一种沂州赈灾粮急剧短缺的局面,就是为了引诱这些商行来此。
高载被眼前的粮食晃得头脑发晕,没聊几句,就找个理由告辞了。
回去将这件事告诉万老爷,万老爷也差点晕厥。
一百艘船啊,五万石大米,五万两银子啊!这还不算装卸人工和漕运成本,就全要烂在码头了?
高载懊丧不已,“没想到常山王殿下竟然兵行诡道,一面放出假消息吸引大批运粮船,一面又趁机压价!
他这个圈套本来是给慎家商行做的,慎家路远,一来一回两天两夜,那么多大米挤在狭小闷热的船舱里非得发酵闷坏了不成!
只是没想到我等也上了当,还被后来的慎家商行堵了个动弹不得!唉!”
“高大人啊,现在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啊!当务之急是怎么办才好啊?”
万老爷急火攻心,若不是有那五万石粮食吊着,他早就一晕了事了!
高载大牙都快咬碎了,恨恨说道:“罢了!八十文就八十文,总比都烂在手里强!低价卖给朝廷,还能落个‘义商’的名号!”
万老爷想了想,目前别无他法,只能保一点本是一点本了!
当下便忍着心疼吩咐道:“快!快去!告诉掌柜的,卖!全卖!多少都卖!”
万家的伙计快马加鞭的来到了练子道码头,将高载和万老爷的意思传达给了万盛米行的掌柜。
那掌柜的捂着被扇的红肿的脸,高喊道:“好!我们万盛米行愿为朝廷赈灾亏本卖粮,八十文就八十文!”
那排在最前头,有三十艘船的济源米行掌柜的也站了出来,“我们济源米行也卖,好歹落个‘义商’的名称!
耽误一天是一天,粮食真要全都烂在船里,回去如何交代?还不如早点返程,再装些别的货!”
其他商行的掌柜的听了,也觉有理,当下一传十、十传百,都愿意卖粮了。
这群人蜂拥着来到了韩璋面前,“韩将军,我们愿意以八十文每斗的价格卖给朝廷,请卸船吧!”
韩璋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们一眼,“我什么时候说的八十文一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奇,“今早巳时啊,您亲口说的,大伙儿都听到了是吧!”
底下众人附和着。
韩璋依然面无表情,”那现在是什么时候?”
“未时啊!”
众人心中奇怪,难道韩将军是在日头底下站的太久,中暑了不成,连时辰也弄不清了。
“沂州气候潮湿,天气炎热,更别说是在狭小的船舱里。你们的米粮在里面闷了三个时辰,还好意思卖八十文?
八十文一斗是巳时的价格,未时的价格是五十文一斗!”
众人听后,再次吵嚷了起来。这次大家把慎家商行的于掌柜也捎上了,“于掌柜,您说说话,这八十文一斗大家愿意卖了,这要降价,可连你们的一块降了!”
于掌柜还没答话,就听韩璋又道:“每过一个时辰,价格就降十文,咱们可以一直在这等下去,看看谁能耗得住!”
于掌柜听了,毫不在意,依然悠闲自在的喝着茶,“我早就说过,我们慎老爷大义,年年为沂州赈灾捐粮捐银,还差这一百艘吗?
各位要卖就卖,不卖咱就一起等着,我们慎家商行上午就说了,有一个算一个,我们奉陪到底!”
说完,又躺回榻上,闭目养神去了。他当然不着急,那打着慎家商行旗号的一百艘船,里面装的根本不是米粮,而是沙子。
而从渝州运来的米粮,就是排在最前面的济源米行的三十艘粮船。
没错,济源米行的三十艘船和打着慎家商行旗号的一百艘船,都是萧业安排的。
目的就是两头掐死,进,让他们不能卸在码头上,退,又不能返程,再配以魏承昱与范廷施压,让这些商船只能束手认栽。
众家商行的掌柜听了,彻底没了招。只见万盛米行的掌柜懊恼的一跺脚,“卖!五十文也卖!”
济源米行的掌柜也道:“卖!我们也愿意卖!”
于是,众家商行的掌柜全都认了栽,以五十文每斗的价格将全部米粮卖出。
常山王用这二十多万石低价米粮不但解决了粮食短缺问题,还打压了沂州米行高价垄断的行为,使米价回归到了大周日常水平每斗一百文。
这些米粮,一小部分留做赈灾施粥用,其余的则是打开粮仓,按每户受灾情况及人口数来免费发放。
原来,这些日子,孔偃每日外出下乡走街串巷,并非全是为了做戏,而是核查沂州百姓户籍人口及受灾情况,登记造册,方便发放赈灾粮食和银两。
常平仓门口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但等待的百姓脸上都洋溢了笑容,即便等的再久也无怨言。
他们不但有了赈灾银,还有了免费粮食,再不用去买那高价粮了!日子开始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皇帝派来的官员就在这时到来,这个官员不是别人,正是吏部尚书曾伯炎。
常山王、孔偃、范廷将前因后果一一禀明后,曾伯炎又马不停蹄的带着三人的上书赶回盛京。
回到京城,将沂州情况全部禀明后,皇帝听后龙颜大悦。
“朕一直以为常山王是个不懂变通的性子,没想到他倒把打仗那套兵不厌诈用在了经商上,算是狠狠整治了那批发朝廷灾难财的奸商!治得好!”
皇帝走在御花园的幽静小道上,望着满园的美景,更觉心情舒畅。
曾伯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皇帝又道:“常山王的这一番举措,想必沂州百姓必然高兴。”
曾伯炎答道:“沂州百姓对朝廷的大力赈灾一向感念圣恩。
臣在沂州的茶肆听说,当日练子道码头上,监察御史范廷手持陛下任命圣旨,一番慷慨陈词,让沂州百姓感受到了陛下赈灾的决心和良苦用心,无不拍手叫好!”
“哦?范卿是怎么说的啊?”皇帝语带笑意的问道。
曾伯炎便将当日范廷所说之话学了一遍,皇帝听后更是高兴。
当即便让人拟旨,着黄门太监快马加鞭赶去沂州,将三人嘉奖了一番。
疏星朗月,夜风习习,转眼已到了八月,天气略微凉爽了些。
九曲阁的沁园中,樊兴趁着夜色进了书房。
沂州的粮食危机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就是艰难的修渠治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