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冷森又夹杂着愠怒的声音传来,“为何要自戕?”
谢姮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美眸氤氲着水雾,声音微颤道:“‘义不能以身受辱’,我不能落在他们手里,不能污了你萧家的门楣和我谢家的清誉。”
萧业抛掉了所有的克制,几乎是怒吼道:“何为义?何为节?生为大义,命为气节!我萧家的门楣不需要你的鲜血清洗!你谢家的清誉也不需要你的命去换!”
谢姮震惊地看着他,所以他刚刚不是要杀自己?
萧业望着她满是伤痕的小脸,心中有些不忍。弯腰捡起了被击落一旁的小剑,放回了剑鞘里,接着蹲在谢姮面前,将它放在了她的手里。
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剑,是用来防身的,不是用来自戕的。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活着不是为了门楣,也不是为了清誉,只是为了你自己!任何时候,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没有任何事情、任何人值得你放弃它!”
谢恒怔怔的看着他,他这席话和礼教规训女子的全不一样。
雷光闪过,照在他溅上血迹的俊颜上,这张脸上已没有了狠厉之气,而是剑眉微蹙,温柔坚定。
他这些话是真心的,谢姮想着,心里瞬间涌起了一股感动。
却见萧业抬起了她的右脚腕,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上去,一种剧烈的疼痛瞬间袭来,谢姮吃痛地叫了一声。
萧业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向她,黑眸中闪过一丝心疼,温和道:“你的脚踝骨缝错位了,我要帮你正骨,会很疼。”
谢姮紧张的微微点头,贝齿紧咬樱唇,蛾眉紧蹙。
萧业见她有了准备,握着她的脚腕缓缓扭动两下,接着略一用力“咯嘣”一声,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谢姮忍不住痛呼一声,再看时,骨缝已经对好了。
她轻轻动了下脚腕,虽然仍是疼痛,但已经好许多了。
萧业道:“骨缝接好了,但气血瘀滞生成的肿痛还需配合经络按摩缓解,急不得一时。”
谢姮点点头,感激道:“多谢夫君。”
此时,天上有雨滴滴落,一场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要来了。
萧业将软剑收到了绅带里,转身蹲了下来,背对着谢姮,语气温和又不容置疑道:“我背你下山。”
谢姮刚刚疼的发白的小脸染上了一层红晕,她道了声谢,轻轻挪动身子,一双耦臂攀住了萧业的脖子,娇软的身子贴上了他结实宽厚的后背。
一天来,饱受惊吓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在谢姮贴上来的瞬间,萧业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柔软,闻到了她身上与众不同的木香味,心湖不禁一荡,气息乱了一分,但他很快就定下了心神,负着谢姮,稳稳地向山下走去。
“夫君?”
“嗯?”
她轻柔的气息夹杂着木香,被风缓缓送到他的鼻尖。
“我们不去找祖母吗?”
萧业知道她的担心,平静答道:“那些人既困不住我,便不会困住谷易和吉常。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没有寻过来,定是找到了祖母,先送她们下山了。”
现在,他有些庆幸,在一瞬的犹豫后,他没有先去找祖母,否则谢姮……想到这里,他托着谢姮的手又紧了一些。
雨越下越大,萧业背着谢姮已走了快两个时辰。
谢姮心中歉疚,几次要下来走一会儿,都被萧业拒绝了。
她很轻,他背着一点儿也不累。
但现在雨太大了,瓢泼般的大雨遮挡了视线,脚下的路也越来越泥泞难走。
虽是八月时节,但山里的夜极凉,又下着雨,更是冷风冷雨鞭打人。
“你还好吗?”
萧业向谢姮淡淡问道,她是个闺门女子,受了这么多伤,又淋着大雨,不知道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我很好。”谢姮小声答道。
但其实她感觉很冷,雨水打在被荆棘、被石头割破的伤口上,开始会疼,现在已经麻木了。
她此时只觉得冷,透体的冷,整个身子不自觉地紧紧贴在萧业的背上,只有那里让她感觉温暖。
萧业察觉到了她声音里的轻微颤抖,停下了脚步。英气逼人的侧脸轻轻地贴了一下她攀在他肩膀处的手臂,一片冰凉,毫无暖意。
他的俊颜有些严肃,温声道:“坚持一下,我先找地方避雨。”
萧业加快了脚步,一边向山下走去,一边寻找能容身之处。
可是,这里已接近山脚,鲜少有能容人的山洞。
突然,不远处的山坡下,有微弱的光亮,似是山里人家。
“那边有人家,你不要睡,等会儿就有火暖身子了。”
“好。”
谢姮感觉越来越冷,但萧业的话让她有了似乎触手可及的希望,竟不觉得煎熬了。
没多时,两人便来到那亮着微弱灯光处,果然是户人家。
萧业叫了门,应门的是位年迈老叟,在得知两人不慎滚落山崖,又迷了路请求借宿后,便好心的让两人进了院子。
那屋里还有个老妪,是这老叟的妻子。见到两人浑身湿透,谢姮更是冻得发抖,脸色苍白,便赶忙为二人燃起了篝火,让二人取暖。
萧业坐在谢姮身旁,为她轻轻按摩着受伤的脚腕,以免伤处又受了湿寒。
那老叟为两人煮了些野菜汤,歉意说道:“本应拿些米面招呼二位,但家里的米面前几日被山上一伙盗贼抢去了,请将就用些野菜汤吧。”
萧业和谢姮听了,便知道定是他们遇上的那伙山贼。
但他们没有多言,道了谢后,接过了野菜汤。
萧业问了他们为何不搬走。交谈才知,夫妻二人膝下无子,仅有一女,但已嫁人。老叟是猎户,离了山林便没了谋生的手段。
过了一时,那老妪为两人烧好了热水,又将她女儿以前住的偏房收拾了出来,并为谢姮准备了干净的换洗衣服。
萧业道了谢,抱着谢姮来到了偏房。将她放在一张矮凳上坐好,为她端来了一盆热水,便自觉地退出了屋子,关上了门,守在门外。
屋外大雨哗然,这几间矮小的房子并无檐廊,他站在门外,难免又淋了一身雨。
屋内油灯昏暗,谢姮知道萧业现在外面淋着雨,心里更添歉疚。便忍着手上和身上的疼痛,快速地擦洗了身上的伤口和灰尘。
只是,当她穿上亵衣时,却发现那干净的换洗衣物还在床上。
无奈,她只能缓缓从矮凳上起身,小心地踮着右脚,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
谁知刚刚洗浴时地面上洒了些水,这屋里没有铺地砖,结实的土地面上沾些水正是湿滑。
忽然,她脚下打滑,一个趔趄便摔倒在地,更碰翻了满满一盆水,被泼了一身,刚洗干净的如霜似雪的玉体又沾满了泥泞。
“怎么了?”
门外的萧业听到了声音,微微蹙眉。
“没有事!”
谢姮慌忙答道,连忙忍着痛,坐了起来,她拿起换下的脏衣服擦去身上的污渍,但尝试了几次都无法从这湿滑泥泞的地上站起来。
门外的萧业等了一时,听到里面再无动静,他沉声说道:“我进来了。”
谢姮一听,惊慌失措,她现在衣不蔽体,又满身狼狈,如何能让他看见这副不堪的样子?连忙回道:“不要进来!”
但为时已晚,“吱呀”一声,门开了,萧业走了进来,接着转身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