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姮被萧业面无表情的冷凝吓到了,连忙解释道:“你脸上也有伤。”
萧业没有作声,垂了下眼眸,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为谢姮上药。
谢姮迟疑了一下,柔柔的目光望着他,见他没有生气,便又沾了些药膏,为他俊颜上的另一处伤口上了药。
萧业面上毫无波澜,实则内心翻江倒海。如果说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是因为猝不及防,那现在呢?
为何这种感觉卷土重来,甚至更加强烈?
萧业的心中没了答案,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心绪脱离了自己的掌控,更为可笑的是,他竟然不觉得反感。
两个人为彼此上着药,相对无言,温暖的静谧中,似乎只有大雨冲刷天地的声音。
为谢姮上好药,并按摩了脚踝后,萧业便端着木盆出去了。
此时,大雨渐歇,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寂静的山林。
萧业来到烛火晦暗的灶房,给快要熄灭的灶膛添了一把茅草,火苗窜了起来。
他拿起几根干柴投了进去,这粗粝坚硬的触感与之前的柔若春水如云泥之别,他不由愣神,低头看向了自己骨节分明的大手。
一阵凉风吹入屋内,微弱的油灯烛火摇摇摆摆,房外突然响起了狼嚎声,有近有远,此起彼伏。
十二年前,并州的乱葬岗里,浓雾,孤灯,少年,死尸,和狼群......
萧业猝然一惊,耳边响起祖母悲愤交加的怒喝声:“你怎么能和她卿卿我我,做了夫妻!”
摊开微屈的大手猛然握成了拳头,萧业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推开偏房的木门,萧业端着木盆走了进去。
在离谢姮稍远的地方,他拿了一张矮凳,坐了下来。
谢姮还未睡,她坐在床上,睁着水盈盈的眸子看着他。
“看什么?”萧业语气冰冷。
谢姮没有察觉他的变化,她小脸微微泛红,“你背上的伤,我帮你涂药。”
“不必。”
萧业断然回拒绝,伸手解开了带血的衣衫,精赤的胸膛上有数道沟壑般裂开的伤口,肩上的刀伤血肉向外翻着,让人触目惊心!
谢姮不禁花容失色,满脸担忧,“你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萧业没有理会,他手里拿着巾帕擦拭伤口,神态毫无变化,似是一点儿也不疼。
谢姮蛾眉紧蹙,心疼的看着他,心中涌起一阵感动和愧疚,他就是带着这些伤背着她走了几十里的山路。
她盯着他沉稳深邃的侧脸,恍然发现他似乎不是一个普通的文官。
萧业擦完伤口,又上了药,转头对上了谢姮紧盯的目光。
谢姮似被当场抓包的小偷,慌忙低下了头,一张檀口辩解道:“我不是偷看你,是觉得你像个江湖侠客,惩恶扬善的那种。”
萧业冷哼一声,眼神陡然变得阴骘,“不要轻易判定一个人,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难道你忘了被你救助的女杀手?”
还有背信弃义的谢璧!
谢姮心虚的垂下了臻首,她没再说什么,轻轻挪动身子,准备躺下安歇。
突然,一阵马鸣声撕裂了夜的宁静,接着便听着有一队人马在院外聚集!
萧业连忙穿上衣衫,并迅速起身吹熄了油灯,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床上的谢姮紧张的坐着,小声唤道:“夫君?”
萧业走了过去,将小剑再次放到她的手里,声音沉肃的说道:“在这里等我,我一定回来。”
说完,转身便走,谢姮慌忙拉住了他的手,“你小心些。”
萧业回头看了她一眼,朦胧的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没有答话,轻轻拨开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又将木门关好。
走出偏房,萧业见那老夫妇的房里又点亮了灯,不多时,那老叟走了出来,披着衣衫,拿了一盏油灯。
萧业见状便让他回房歇息,自己去帮他看看。
那老叟连连点头,一边嘟囔着,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借宿,便回房关上了门。
萧业踏着夜色,敛息屏气,脚步极轻地来到了门后。
却听外面人道:“谷侍卫,大人会不会已经下山去了?”
这是郑大勇的声音,接着便听谷易答道:“我们一路从大道接应,没有遇着。下着雨,公子带着夫人,必然走不快。”
门外的竟是谷易和大理寺的捕快们。
谷易将受伤的吉常和萧老夫人等人送回萧府后,便去了大理寺点人。
三班捕头并众捕快们一听说萧业遇刺,个个咬牙切齿,一窝蜂地出了大理寺,快马上了天都山。
萧业确定了来人,放下心来,打开了院门。
众人见了萧业,欣喜若狂,赶忙围了上来。
听完谷易述说完吉常的情况,萧业询问他们沿途可有见到贼人尸首。
谷易答道,他们从大道上来,没有见到萧业和谢姮后,便兵分三路,自山上往山下找。
来时,大道旁他和吉常杀死的贼人尸首仍在那里,其他的并未看见,不知道王韧和鲁能两队人马是否见到。
萧业听后便道:“郑班头,你先派人到天都县衙走一趟,告知匪徒已被围剿。另派人联络王班头和鲁班头两队,搜寻另两处的贼人尸首,运至县衙。”
接着,又将另两处的大致位置告知了,郑大勇听后便领着人风风火火的上山去了。
萧业又吩咐谷易道:
“回趟府里,带辆马车来,上面多铺软垫,给我和夫人带身干净衣衫,让绿蔻也跟着来。
还有,从孟院公那支取一百两碎银,越碎越好。”
谷易有些迟疑,“我们都走了,万一贼人又寻来了怎么办?”
“他们派来的人全军覆没了,现在满山又都是我们的人,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谷易听了,便放心回城了。
萧业关上了院门,又回了偏房。
谢姮在屋内聆听着院外的动静,初时只听见嘈杂的人声和呼喊“大人”的声音,后又听到一队人马呼啸而去,萧业仍未回来,心中正是疑惑。
却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推门进来了,正是萧业的身形。
“夫君?”谢姮轻声唤道,“外面是谷易吗?”
萧业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清淡的声音答道:“是的,你放心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再回城,绿蔻也会来。”
谢姮的心安定了下来,看了看萧业后,突然羞红了脸,小声道:“夫君也安歇吧。”
说着,往里面挪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