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劝道:“老夫人,公子不是胡乱行事的人,您应该相信他。”
萧老夫人长叹一声,“我是他的祖母,却还不如你们了解他。”
苍老的双手颤巍巍地捧起茶碗,待快到嘴边时,她又问道:“她怎么样了?”
冯嬷嬷一时不明白,“老夫人是问谁?”
“还能有谁?”萧老夫人话里带着焦急。
冯嬷嬷反应过来了,便回道:“老婆子一直陪在您身边,没有去隐庐,不知道夫人伤的怎么样。”
萧老夫人捧着茶碗的手更抖了,她忘不了她是谢璧的女儿,她也忘不了她昨天救了自己。
直到那碗茶水颤巍巍地喝完了,萧老夫人微颤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去隐庐看看吧。”
隐庐的正厅里,谢璧夫妇来了,谢嫽也来了,不多时,陆灵韵也来了。
几人七嘴八舌的围着谢姮问长问短,姚玉净更是几番落泪,后怕不已。
正是舐犊情深时,院子里有嬷嬷进来通传,“老夫人来了。”
众人便站起身来,谢姮也在绿蔻和谢嫽的扶持下站了起来。
萧老夫人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见到谢姮白玉般的脸上伤痕遍布,一只脚受了伤,忙道:“你快别起来,坐下吧。”
谢姮向萧老夫人问了安,便顺从的坐了下来,众人也都见了礼。
谢璧向老夫人说道:“前些日子来拜访,听说萧老夫人身子不爽,不知现在可好了些?”
萧老夫人浑浊的眼睛看着谢璧,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人是她儿子的“知交好友”,却在他儿子生死关头,不曾帮言一句,还在他儿子的定罪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可他们却成了亲家。现在,她又欠着他女儿的人情。这是怎样的造化弄人?
想她儿子若是活着,也是到了这般年纪,儿女绕膝,其乐融融……
萧老夫人嘴角动了动,终于生硬的回道:“多谢亲家挂心,已无碍了。”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姚玉净心里挂念女儿,便道:“老夫人,虽然姮儿在这里一切都好,但经此一事,我们夫妇也心疼不已,想将她接回去小住几日,不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萧老夫人没有反对,只是落寞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这是人之常情。”
姚玉净和谢姮听了便道了谢,谢璧心里也高兴。
前些日子,他被萧业冷待,还认为萧家人情淡薄又傲慢,今日一见,萧老夫人并不是个难相与的人。
萧老夫人叮嘱了谢姮几句注意养伤,终究没将感谢的话讲出来。
随后,又吩咐嬷嬷去准备午膳,要客人们在萧府用了午膳再走。
陆灵韵午后因要入宫,便先告辞了。
谢璧夫妇和谢嫽亦是推辞,言说若是萧老夫人不介意,他们想现在就接谢姮回去。
萧老夫人自然点头应允,“既然亲家坚持,我便不强留了,要用的药膏都带上,莫要缺了少了。”
说着,便向站在左侧的冯嬷嬷伸出了手,手腕上那只白玉错金寿字子孙万代镯溜出了衣袖。
谢璧看到,双眼圆睁,如遭雷劈,一瞬间魂魄全飞了出去,只剩俩眼直直地盯着那手镯!
冯嬷嬷扶着萧老夫人站了起来,众人也跟着起身。
萧老夫人见谢姮也要起来,松开了冯嬷嬷的手,招招手让她坐着,那个白玉错金寿字子孙万代镯在她的手腕上晃晃悠悠。
谢璧看的更清了,心口猛遭重击,他的脑子里有个东西轰隆一下炸了,嗡嗡作响!
他想起了他对萧业的那种奇怪的惊心感;想起了萧业对他的不屑一顾和那句“不会连累他”;想起了萧家对他谢家的冷淡处之……
谢璧丢了魂,失了魄,眼里只剩那白玉错金寿字子孙万代镯晃晃悠悠……
姚玉净见众人都起身送萧老夫人离开,自家老爷却仍是失礼的坐着,便赶忙上前把他扯了起来。
谢璧人虽站了起来,但魂还没回来,旁人说了什么、萧老夫人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只看着那个镯子,直到萧老夫人的身影已看不见了,他还愣愣地站着。
姚玉净见他这般模样,唯恐他被萧府笑话了去,便小声说落了他一句,可是谢璧全没听见,像得了失心疯。
谢姮以为父亲是在萧府有些拘束,便让绿蔻收拾好东西,早点回谢家。
谢璧不知道自己怎么出的萧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谢家,他的脑海里只有那只镯子。
一回到谢府,谢璧就将自己关进了藏书楼,午饭也没吃,谁也叫不开门。
谢嫽走后,姚玉净安置好谢姮后,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泽兰院。
她打发婆子打些水来,想净个脸小睡一会儿。
不期然,谢璧急冲冲的跑来了,把婆子丫头全撵了出去,屋里、院里都不许留人。
姚玉净见他这般模样,不禁也发了火气,“你发什么疯啊!在萧家失魂落魄的失了礼数,让人笑话了去,回了家又发什么疯!”
谢璧四处翻找,一句话也不答。
“你在找什么?”姚玉净烦躁的嚷道。
谢璧没有理她,在将卧房翻得一团糟时,终于在一个箱子里找到了一张薄薄的泛黄的纸。
他颤抖的双手捧着那张纸,上面细笔勾勒着葫芦花纹和“寿”字,那是一张雕刻手镯的草稿。
“是他,是他……真的是他……”巨大的激动冲击着他的理智,除了这几个字他再也说不出别的。
姚玉净气恼的收拾着地上的狼藉,见到谢璧那副呆样,便走上前去,“到底是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谢璧见姚玉净过来,突然将手里的纸团成一团,一口吞了下去!
“啊!老爷,你真的疯了!”
姚玉净尖叫着去抠谢璧的嗓子,谢璧却一把推开了她,大笑着出门去了。
只是那笑声到了藏书楼却变成了悲痛大哭……
自那日后,谢璧每隔两日便往萧府拜访一次。
今日送些补品,明日送些山珍海味,与他一贯的节俭颇为不同。
姚玉净见他花银子如流水,只当他得了失心疯。
但谢璧的这番心意,萧家并未领情。萧老夫人初时还看在谢姮救命的份上,与他虚应两面,后来就推说身体不适,不宜见客了。
萧业更是拒他于千里之外,每次他登门,都避而不见。而他送来的东西,亦全数退回……
沂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曲折蜿蜒的山路,像一条长长的白练盘旋在青峰峻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