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也不知道它懂不懂得饥饱。”睢茂笑着接道。
这时,一名内侍手捧着奏章、案卷疾疾来到了亭中。
皇帝扭头看了一眼,“什么事啊?”
那内侍禀道:“回陛下,是刑部送来的。今早天都县将案卷送到了刑部复核,说是之前猖獗的天都山上的匪徒被全数剿灭了,共六十七人。”
这一个多月来,因刑部尚书的位置空悬,皇帝便亲自过问刑部的事务。
“六十七人?这天都县屡次剿匪不成,怎么今日竟这般利落!看来这张雍也不是无能之辈。”
皇帝听了,心情大好,又扔下了一把鱼食,那池中鲤鱼争相追逐。
那内侍回禀:“回陛下,刑部说,是大理寺出手相助,大理寺卿萧大人还以身为饵,引诱山匪出动。”
“大理寺?”皇帝停住了动作,“他们怎么去帮这个忙了?若是帮忙,也有巡防营啊,拿来朕看看。”
睢茂赶忙把鱼食接了过去,那内侍呈上了案卷和奏章。
案卷和奏章上,天都县令张雍皆书写道:大理寺卿萧业以身诱敌,大理寺独自剿匪,悉数斩杀匪徒,并将尸首亲自送到了天都县衙。
并请罪道,天都县衙未能参与剿匪,是为失职,不敢贪功冒领。
皇帝看后,哼笑了两声,“这封奏章有意思,这剿匪的功劳,张雍是一点儿也不想沾啊!”
他做了那么多年的皇帝,手下这帮臣子是什么德行,可太清楚了。有过时,想方设法的推给别人;有功时,七拐八磨也要沾点光儿。
“来人,叫褚越来。”皇帝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鬼。
很快,褚越来了,领了令后让亲信快马跑了一趟天都县衙。
那天都县令张雍一看禁卫军来了,心里连连道:完了完了,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不需禁卫军审问,便将事情全数托出,与奏章上所说无二。
只是,他强调了一点,萧业遇山匪的事他一无所知,大理寺围剿匪徒时,他也不在现场。
那些匪徒尸体,是大理寺的人送过来的,说都是山匪,他便就此上报了。
禁卫军查验了尸体,从衣着和使用武器的优劣判断,有一些的确是山匪,其中几人还是通缉的漕帮逃犯。
另有三十二人,则不像山匪,更像是江湖刺客,身上查不到任何信息。
皇帝在亭中坐着品茶,听禀报后,沉吟道:“江湖刺客,他一个朝廷命官怎么会与江湖人结了仇?”
“陛下,要去查吗?”褚越问道。
“不必了,对方不是没得手嘛,此事就此作罢,不要宣扬出去。”
褚越回道:“诺。”便又退了出去。
褚越走后,皇帝再次来到池边,见那些鲤鱼早已散去,只有荷花静静伫立水中。
“这些畜生,到底是不通人性,有好处时,贪得无厌,不知适可而止。没了好处,就一哄而散了!你说,养它们干嘛!”
睢茂知道此话是问自己,也知道皇帝话里有话,但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笑着答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何况是这些鱼儿?陛下养着它们,不就图一乐呵嘛。”
皇帝叹了一口气,“这池里的鱼,不是太笨,就是太机灵,太笨和太机灵的都让朕看着烦,你说,有什么可乐呵的!”
睢茂笑笑道:“无论是笨鱼还是机灵鱼,横竖都在陛下的明月池里,指着陛下给吃的。陛下何必被几尾鱼扰了心情。”
皇帝笑了两声,用手指着睢茂道:“你这个老家伙,一点儿也不糊涂!”
睢茂答道:“奴才在陛下身边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若能宽慰一下圣心,奴才死也值得!”
皇帝的好心情又回来了,笑了几声后,意味不明地说道:“看来朕的刀还能用。”
这句话,睢茂没有接腔,只作没听见。
萧业一行回到了萧府,隐庐里人来人往,除了萧老夫人和冯嬷嬷,府里的婆子丫头都来了。
虽说是有名无实的夫人,但谢姮舍身救老夫人的义举,也让她们刮目相看。
云檀双眼红肿,此时拉着谢姮的手,眼泪一直流着。
萧业嘱咐了绿蔻每隔两个时辰给谢姮上一次药,并教她如何按摩经络后,便离开了隐庐。
他没有回云起斋,而是去了陶怡居。
陶怡居里,萧老夫人在正厅的主位上坐着,她怔怔地望着院中白花花的阳光出神。
忽然,一个靛蓝色的身影闯进了眼帘,那是她不孝的孙子——萧业。
萧老夫人见他走进厅来,心里猛然一紧,嘴巴翕动几下,却什么也没说。
冯嬷嬷见萧业进来,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萧业没有参拜祖母,径直走到她的左下首坐了下来,接着执起茶壶为自己斟了一杯茶。
茶水流淌的潺潺声如清泉悦耳,他低沉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你以为我的每一步都走的很容易?”
萧老夫人没有答话,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看着他,脸上现出惭愧、不安、心疼、后悔等等复杂神色。
萧业喝了茶,又将茶杯缓缓放下,语气平淡道:“待仲连回来,你们就回宁州,不要再到盛京来。”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从始至终,没有看萧老夫人一眼。
“站住!”
忽然,萧老夫人出声喊住了他,声音不再像以前严厉,反而苍老颤抖。
萧业停下了脚步,但仍背对着她。
只听萧老夫人沧桑的声音说道:“萧业,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管。”
萧业黑眸深沉,俊美无俦的容颜上看不出表情变化,他没有答话,威仪的身影走了出去。
萧老夫人的眼睛紧紧地追着他的身影,直到他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
冯嬷嬷进来了。
“你看出来了吗?”萧老夫人突然问道。
“看出什么了?”冯嬷嬷不明所以。
“他,伤的重不重?”萧老夫人的脸上现出紧张。
冯嬷嬷摇摇头,“我没看出来。不过公子一向颇能忍耐,即便受了伤,也不会让外人看出半分。”
萧老夫人惨淡一笑,“是了,这就是了,自他母亲死后,我便再也看不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