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龟背洼上空凝结的紫红鱼鳞法则云缓缓消散,只剩晶化坑壁深处那道被深青痂壳熔焊的裂隙,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沙坑中,李闲云紧绷的脊骨如弦松落,拱出的圆润弧度沉入温沙,深插腰臀缝隙的五指软软滑落沙面,一点微不可察的青布纱絮从指缝遗落,随微风轻摇。
远处焦土。赤猿真君矗立熔岩深坑,焚天巨杵尖端赤金宝光黯淡如蒙尘,鎏金仙甲裂痕交错,周身蒸腾的血色炎浪夹缠着一缕缕顽固不散的墨黑死寂气息——那是废矿沙蛇溃散时,蚀入他焚世烈阳道基的归墟残毒。铜铃火眼深处,因恐惧而炸裂的血丝尚未褪尽,目光死死焊在沙窝中那片松弛的脊背弧线上,如同伤兽舔舐深可见骨的爪痕。
妙净元君玉净瓶悬垂,瓶口吞吐的清冽霞光微微紊乱,素纱下未被遮住的半边唇线紧抿如刀锋。净瓶核心,“无垢璇玑”镜面如水波暗涌,反复映照那道熔焊的裂隙青痂与滑落沙面的沉重青丝——每一次映照,镜面深处都有一丝微不足道、却顽固粘附的琉璃暗芒……如同渗入玉髓的墨点,洗之不去。她纤细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沙坑边缘。冯镇岳玄色云履碾碎凝固的血砂与晶尘。染墨道袍下摆拂过温腻矿粉,留下几道蜿蜒的污痕。悬空的三指缓缓收拢于袖,指腹褶皱处沾染的暗红血渍与沙尘凝结成片。他眸底冻结的星河悄然复苏,无声推演——熔炼裂隙的青痂内核,分明残留着罗天清印强行封锁混沌星胎时破碎的道痕余烬!更深处,竟缠绕着一丝此界绝不该存在的……源自星胎胚胎中被污毒抹杀的那缕先天混沌无序真性的……怨念残响?此怨不除,被熔焊的裂隙终是隐患!
道君目光扫过晶壁熔痂,丹凤眼底星河旋涡深处一丝锋锐寒芒闪过。广袖之下,左手探出——并未掐诀捻印,只以拇指指甲在食指指节一道细微的旧日阵纹伤痕上轻轻一划!
嗤!
一滴璀璨凝练如烈阳熔金、深处却又烙印着无数玄奥清印古篆的金仙源血!自指尖渗出!
嗡!!!
血滴浮现的刹那!整座龟背洼废矿山岳猛地向下一沉!如同被无形巨手压塌了脊柱!空中残余的混乱废矿道则如百川归海,疯狂涌向血滴!
冯镇岳拇指与食指指尖夹住血滴!看似随意地对着下方熔痂裂隙处虚空一按!
动作随意,却引得空间寸寸折叠!无数道无形的空间褶皱纹路以血滴为中心疯狂堆叠压缩!整片区域的法则都被强行挤压凝聚向这一点!
“天枢……归元……锁。”金仙破锣般的沙哑低语撕裂沉寂。
那滴金血在空间褶皱压缩到极限的刹那,骤然拉长、凝固!
化作一方三寸见方、通体如星痕琉璃浇筑、表面刻满繁复清印符文、核心深处一点烈阳熔金光芒流转不息的……
掌印骨盘!
骨盘悬于熔痂上方三寸!无形空间重力如同亿万道锁链,瞬间将熔痂牢牢吸附于盘底!盘面清印古篆逐一亮起!牵引着整个龟背洼东麓沉降的地脉之力疯狂灌注!熔痂表面那道深青痂壳被霸道的力量强行烙印盘底!连同其内蕴含的废矿道则、星胎碎片、熔渣残屑……被骨盘表面流淌的清印光流生生碾碎、熔炼、重组!
如同铁匠以重锤锻打顽铁!每一次空间震荡,骨盘底部的熔痂便向内压缩凝练一分!杂质被焚烧剥离!最后只留下一点最纯粹、承载着此地方位空间坐标、混合了龟背废矿核心死寂道韵、由骨盘清印强行束缚的……
九幽镇界元磁锚!
嗡嗡嗡——!!!
骨盘核心烈阳熔金之芒大盛!嗡鸣着缓缓沉降!下方空间如同透明的琉璃被烧红的铁块烙印!瞬间烙印出一个与骨盘完全契合的熔痕!彻底嵌入晶壁!
骨盘落地!熔痂彻底消失!原地只余一方三寸星痕骨盘!其底嵌晶壁!盘面清印流淌!烈阳熔金星点缓缓旋转!镇住了晶壁!更镇住了地心深处那颗躁动不安的混沌星胎残晶的悸动!
龟背洼躁动的山川瞬间沉寂如坟!那股如影随形的、源自废矿深处的死寂晦涩气息被强行剥离、锚定、镇压!仿佛此地终于被驯服的洪荒巨兽!
呼……
风声重新抚过净化的土地。
沙坑中央。李闲云似乎被骨盘落地那沉闷的嗡鸣震得耳膜发痒?脑袋在沙堆里不自觉地……
蹭了蹭?
右侧脸颊蹭开些许沙粒,露出光洁的颧骨线。
那只垂落沙面的左手……
五指微微舒展?
似乎觉得身侧不远处……
几根枯朽断裂的藤蔓碎渣……
看着有点……
碍眼?
连带着旁边那几点沙尘里混着的、之前被玄老藏匿遗落的污血凝结的细小黑点……
都显得不够整洁?
睡梦中无意识地……
抬起松垂的左手?
随意?
极其随意地……
拈?
起?
身旁一根最长、最像破扫帚杆的枯藤主干断茬?
大约一臂长短?通体焦黑弯曲?断口处沾着几缕混着污血星砂和矿粉的粘稠物?
他捏着那根污秽斑驳的枯藤断茬。
如同捏着根厨房角落捞油污的破铜条。
姿态懒散。
动作却带着点习惯性的……
麻利?
很自然地……
就对着自己身体斜前方那片骨盘旁、相对干净些的沙土地面——
挥动起来!
幅度不大。
动作也不快。
像极了扫把星刚领了新扫帚。
生疏却认真。
一下。
又一下。
破藤断茬刮过沙面。
带起几缕微不足道的沙尘和碎渣。
甚至有一下动作没控好,粗糙的断茬边缘扫过镇界骨盘旁一块半埋沙中、核桃大小的废矿黑玉?激起几点微弱如火星的晶屑?
“啪嗒。”
几点从破藤刮落的污血星砂碎末。
混着那点被藤梢擦亮的晶屑。
无声溅落在那片被“扫干净”的沙面上?
留下几点深红的湿痕?
冯镇岳瞳孔深处星河猛然凝滞!
不是那点污血!
而是!
就在那破藤断茬擦亮黑玉矿石、几点晶屑飞溅的瞬间!
骨盘边缘光滑如玉的星痕棱角上!
一道细微到几乎忽略的陈旧符纹凹槽……
被一粒被藤梢力量带飞弹起的、芝麻大小的晶粒……
极其巧合地……
精准射入!
嗡!!!
那粒晶屑嵌入符槽的瞬间!
原本稳固流转于骨盘核心的烈阳熔金星芒……
极其隐晦地……
向下一沉?
整方骨盘似乎都在毫厘之间……
微微倾斜了一度?
原本平衡稳固的镇压立场,出现了一丝……不可察的裂隙?!
更致命的!
在骨盘倾斜的万分之一刹那!
被骨盘深深压入晶壁深处的那颗刚刚被强行锚定、熔炼于一处的“九幽镇界元磁锚”核心!
一点源于龟背废矿亿万年积淀、被压缩到极致死寂的怨戾秽气……
如同被压榨到极限的脓疮!
被这点失衡的倾斜狠狠挤压了一下!
噗!
一股细微、凝练如针、纯粹由废矿亿万年衰变压缩的污秽腐朽本源气息……
如同一条黝黑的、散发着致命腥甜的毒蛇……
无声无息地……
从骨盘倾斜后暴露出的一线空间缝隙中……
钻?
渗?
了出来!
这股气息无形无质!却凝聚着龟背洼所有废矿最本质的衰败与不祥!远比玄老的污血枯藤更原始!更……致命!它出现的瞬间,似乎连周围的光线都黯淡了一瞬!空气变得粘稠窒息!沙粒表面悄然蔓延开蛛网般的黑斑!
它没有直接飘散!而是像拥有生命般!极其隐秘且贪婪地……攀附上了那截正被李闲云捏着当扫帚挥动的破藤断茬尖端——那几滴刚刚滴落、还散发着新鲜温热的……暗红污血星砂?如同滴入滚油的火星!
嗡——!
沾染了污血星砂碎末的破藤尖端!瞬间亮起一道极其内敛、却让金仙道心深处警兆狂鸣的……死灭秽光!秽光沿着断茬藤身向上流淌,将其表面粘附的所有污血、星砂、矿粉碎屑强行点亮!如同点燃了一条通往深渊的引信!
噗!
一道深红内敛、仿佛凝固血浆沸腾灼烧到极致、混杂着枯藤髓毒与废矿衰变本源的污秽秽光!如同毒蛇吐信!无声!却裹挟着足以污化金仙道基的诡异邪力!狠狠射向沙坑另一端!那刚刚被李闲云用藤蔓清扫、此刻沙面光洁如镜的沙土地中心区域!
秽光所过!空气凝结!沙面无声凹陷!更深处一丝微弱的地热被引燃激活!隐约竟与晶化坑底某片区域的废矿热脉产生共振?!
轰——!!!
净化坑壁!就在骨盘下方深埋的熔痂与星胎残晶交界处!那点刚刚被失衡骨盘挤压溢出的衰败秽气猛地一胀!
一道极其细微、却精纯无比的黝黑秽火!如同附骨之蛆!悍然燃向骨盘底部那出现裂隙的镇压符纹!
骨盘嗡鸣剧震!表面的青印光流疯狂闪烁!核心那点烈阳熔金骤然黯淡!
整个龟背洼如同被重新抽掉了基石!大地深处传来沉闷的呻吟!
沙坑之上!那道污秽秽光已然精准射入沙坑对面那片地热被引燃的点位!
炽热、纯粹、被强行点燃的沙土地面瞬间沸腾!如同高温熔炉里的黄油!无声向下融陷、蒸发!
一个只有拳头大小、却深不见底、闪烁着刺目猩红高温熔光的……
深邃地眼?!
瞬间形成!直指龟背洼地热废矿核心!
更深处!被骨盘失衡暂时压制的混沌星胎残晶核心深处那缕先天无序道痕怨念残响!如同饥渴的疯魔嗅到了硫磺地火的气息!疯狂地……试图顺着这处新开的地热“地眼”……向上……
滋长?!!
灰烬在焦土之上盘旋。
破藤断茬带着一点深红秽光微微颤动。
沙坑对面新熔的地眼吞吐猩红熔光。
李闲云捏着“扫帚”,似乎觉得刚才那几下挥扫过于吃力?
手臂随意地垂落下来。
断茬末端几滴混杂了污血的黏液……
正缓缓滴向……
自己脚边那块半埋的温热……
黑玉矿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