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林涛的警用雨衣滴落在沈静别墅的台阶上，在意大利进口的大理石表面晕开一片深色水痕。他按响门铃时，指关节的擦伤在潮湿空气中隐隐作痛。门廊灯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铜质门牌上，\"沈宅\"两个篆体字在光影交错中扭曲变形。
门开得很慢。沈静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里，黑色高领毛衣衬得她脖颈修长，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冷光。她眼睑浮肿，但妆容精致得像是要出席晚宴。
\"林警官。\"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以为案件已经结束了。\"
林涛出示证件时故意露出袖口内侧的污渍——那是城东码头带回来的淤泥。\"例行补充调查。\"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到下巴，\"关于陆先生和张薇的关系。\"
沈静的手指在门把上收紧，指甲边缘的月牙白变成青紫色。三秒的沉默后，她侧身让出通道：\"请进吧，外面雨太大了。\"
玄关的香薰机喷出白檀味的雾气。林涛脱下警用雨衣时，注意到衣帽架上挂着件男式风衣——袖口有干涸的泥点，款式与陆铭被捕当天穿的不同。沈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快步走向客厅：\"要喝什么？咖啡还是茶？\"
\"清水就好。\"林涛的皮鞋踩在波斯地毯上没发出任何声响。客厅落地窗外，暴雨中的泳池水面不断被雨滴击碎，蓝色马赛克瓷砖在闪电中泛出病态的青光。
沈静端着玻璃杯回来时，右手小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水面荡起细微波纹。林涛接过水杯的瞬间，她突然说：\"铭哥不可能杀人。\"
\"法医在张薇指甲里提取到陆先生的皮肤组织。\"林涛让水杯在掌心转动，观察光线在棱形切面上的折射，\"还有监控显示他案发时段出现在死者小区。\"
\"那又怎样？\"沈静在真皮沙发边缘坐下，裙摆下的膝盖并得很紧，\"他是去送离婚协议书的。\"她抓起茶几上的银质打火机又放下，金属与玻璃碰撞声在挑高客厅里产生回音。
林涛从内袋取出证物袋，里面是那枚在书店地下室发现的袖扣：\"认识这个吗？\"
沈静的瞳孔骤然收缩。她伸手想拿证物袋，却在即将触碰时像被烫到般缩回：\"不...不认识。\"
\"奇怪。\"林涛将证物袋翻面，露出内侧检测标签，\"上面有陆先生的dNA。\"
窗外炸响惊雷。沈静猛地站起，碰倒了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它滚落在地毯上，没碎，但里面未清理的烟灰撒出来，在米色羊毛上铺开一片灰色污迹。
\"他最近做噩梦吗？\"林涛突然问。
沈静正在捡烟灰缸的手停在半空。她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指尖沾了灰：\"...有时候会。\"
\"喊过什么特别的话吗？比如...\"林涛向前倾身，影子笼罩住沈静，\"'镜子'？\"
沈静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似的向后跌坐。她的后背撞上沙发靠背，震动了旁边博古架上的日本瓷偶。那个穿和服的少女摆件摇晃几下，最终没倒，但发髻上的金漆樱花饰物掉了下来，在实木地板上弹了两下。
\"你怎么会...\"沈静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突然抓起打火机点燃，火苗在空气中抖动，\"他说梦话而已，能证明什么？\"
林涛注意到她点燃打火机的动作重复了三次才成功。他取出平板电脑调出照片：\"陆先生被捕前一周，收到过匿名快递对吗？\"
屏幕上是圣心疗养院的老照片，焦黄的边角显示它曾被焚烧过。沈静的呼吸变得急促，她别过脸看向窗外：\"我不清楚他的工作邮件。\"
\"不是邮件。\"林涛放大照片背面，\"手写快递单，收件人是你丈夫。\"那些字迹在屏幕上像素化后依然能辨认：你还记得7号吗？
沈静突然站起来走向酒柜。她倒威士忌的手抖得厉害，琥珀色液体洒在黑色大理石台面上。林涛看见她后颈的汗毛全部竖起，在落地窗透进的灰光中像一层细密的刺。
\"上周三晚上。\"林涛的声音放轻，\"陆先生烧毁了一批老照片，你当时在场。\"
这不是疑问句。沈静灌下半杯酒，喉结滚动时婚戒在杯壁磕出轻响。她转身时，林涛注意到她左手腕内侧有块不明显的淤青，形状像拇指印。
\"家庭相册而已。\"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我们吵架了不行吗？\"
林涛从公文包取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技术科还原的焚烧残余物检测报告，其中一页被红笔圈出：聚酯纤维基底，检测到二十年前生产的显影液成分，与圣心疗养院档案室保存的相纸批次吻合。
沈静的高脚杯突然脱手。它在空中翻转，酒液划出抛物线，最终在地毯上砸出暗红色污渍。玻璃碎片飞溅到林涛脚边，有一片划过他的警裤，在布料上拉出细丝。
\"不是我...\"沈静突然捂住脸，这个动作让她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更多淤青，\"他说'不是我'...在梦里一直说...\"
林涛的耳鸣又开始了。这次他清晰听见孩童的哭声混在电流杂音里，还有金属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他按住太阳穴：\"什么照片？\"
\"求你别问了！\"沈静抓乱精心打理的卷发，发卡掉在地上弹到林涛鞋尖，\"我什么都不知道！铭哥只是...只是...\"
她的哭喊被突如其来的断电打断。整栋别墅陷入黑暗，只有泳池的蓝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出水波状的亮纹。林涛迅速起身，在应急灯亮起前摸到了腰间的配枪。
\"电路总闸在哪？\"
沈静在黑暗中急促呼吸：\"后...后厨走廊...\"
林涛打开手机照明。白光扫过沈静泪痕交错的脸，她下眼睑的细闪眼影此刻像碎玻璃渣。当光束移向玄关时，林涛发现那件男式风衣不见了。
\"有人来过？\"
沈静蜷缩在沙发角落摇头，但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瞟向二楼。林涛刚要迈步，整栋房子的灯光突然全部恢复，刺得两人同时眯眼。泳池的过滤泵重新启动，嗡嗡声盖过了沈静压抑的抽泣。
林涛的手机在这时震动。匿名号码发来的图片加载缓慢：烧焦的照片残角上，\"圣心疗养院\"五个字依稀可辨，边缘有个被烧去一半的数字\"7\"。
\"沈女士。\"林涛将手机转向她，\"这个数字对你...\"
沈静突然扑上来抢手机。她的指甲在林涛手背抓出血痕，香水味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林涛格挡时碰到她左肋，沈静痛呼一声跪倒在地，毛衣领口歪斜露出锁骨处的针孔痕迹。
\"他们给你注射了什么？\"林涛蹲下想检查，沈静却疯狂后退，后背撞上茶几。那个日本瓷偶终于掉下来，在她脚边摔得粉碎。
\"走！快走！\"沈静抓起瓷片抵住自己喉咙，血珠顺着刃口渗出，\"求你...\"
林涛慢慢后退到玄关。他穿上雨衣时，看见沈静颤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敲打，随后整栋别墅的智能系统发出提示音：\"安防系统已启动\"。
暴雨更猛烈了。林涛站在门廊下回望，透过雨帘看见二楼窗帘缝隙间有张模糊的人脸一闪而过。他假装整理雨衣领子，用手机拍下别墅全景，包括车库角落那辆没挂牌照的黑色奔驰。
走到小区门口时，保安亭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飘出来：\"...连环杀人案主犯陆铭今日在押解途中突发心脏病，目前正在市立医院抢救...\"
林涛猛地转身，雨水甩在保安室玻璃上。屏幕里闪过医院的画面，走廊上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让他浑身血液凝固——那人左耳后反光的金丝眼镜腿，与他在警局门口看到的皇冠轿车司机如出一辙。
他冲向自己的车，没注意到身后树丛里亮起的红点。那是沈静别墅二楼窗口，某个电子设备正在录音的指示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