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档案馆的玻璃窗蜿蜒而下,像无数透明的蛇在扭曲爬行。林涛站在微缩胶片阅读器前,指尖沾满了灰尘和油墨的气味。
他已经在这里待了六个小时。
管理员第三次经过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一杯热水放在桌角。林涛没有抬头,他的视线始终黏在那些泛黄的报纸上——1998年到2001年,圣心疗养院的所有相关报道。
“需要帮忙吗?”
管理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声音沙哑,像是被岁月磨去了棱角。
林涛摇摇头,手指停在一则豆腐块大小的新闻上:《圣心疗养院突发火灾,一名助手不幸身亡》。
日期:2001年7月15日。
报道只有短短三行字,连死者的照片都没有。
“杨振……”林涛低声念出那个名字,指尖在纸面上轻轻摩挲。
“你对他感兴趣?”管理员突然问。
林涛猛地抬头:“你知道这个人?”
老人笑了笑,皱纹堆叠在眼角:“只是好奇。很少有人查这么旧的新闻。”
林涛没有接话,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报纸上。火灾发生的时间点很微妙——圣心疗养院关闭前三个月,而陆文渊的“镜面计划”正是从那时开始加速推进。
他翻到下一页,手指突然僵住。
一张合影占据了半个版面:陆文渊站在疗养院门口,身旁是几名医护人员。最右侧的年轻人戴着眼镜,眉眼间有种熟悉的轮廓。
照片下方的标注写着:**“陆文渊博士与助手杨振(左二)。”**
林涛的呼吸一滞。
——那张脸,和现在的陆铭几乎一模一样。
他迅速掏出手机,拍下照片,随后翻到报纸背面。一则不起眼的公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但疗养院再也没开放过。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耳鸣毫无预兆地袭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发现管理员正盯着他,眼神复杂。
“你还好吗?”
“没事。”林涛收起手机,站起身,“能借一下洗手间吗?”
老人指了指走廊尽头。
林涛快步走向洗手间,冷水拍在脸上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过一场好觉。
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秦越的号码。
“查到了?”秦越的声音伴随着键盘敲击声传来。
“杨振没死。”林涛压低声音,“2001年的火灾是伪造的,他后来成了‘陆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有意思。”秦越的语调突然变得兴奋,“我刚恢复张薇电脑的部分数据,她死前搜索过‘人格重塑实验’和‘编号7’。”
“编号7……”林涛想起培养舱上的标签——**7-mZ**。
“还有更诡异的。”秦越继续道,“她最后浏览的是一篇心理学论文,关于‘镜像替代人格’——通过激素和催眠,让一个人彻底相信自己是另一个人。”
林涛的指尖抵着洗手台的边缘,冰冷的陶瓷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陆文渊把杨振变成了他儿子的复制品。”
“不止。”秦越的声音突然压低,“张薇的搜索记录里还有一条——‘腺体移植对记忆的影响’。”
林涛的呼吸一滞。
——陆铭临死前被摘除的腺体。
——杨振被阻止发育的身体。
——照片上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所有的碎片突然拼合成一个恐怖的图案。
“我需要见周小雅。”林涛说。
周小雅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时,背景音嘈杂,像是有人在争吵。
“林警官?”她的语调有些慌乱,“我现在不方便——”
“关于陆铭的父亲。”林涛直接切入主题,“你知道多少?”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
“为什么问这个?”周小雅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
“张薇死前在查圣心疗养院,而陆铭的父亲曾在那里工作。”林涛顿了顿,“陆铭有没有提过……‘镜子’?”
周小雅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他……他经常做噩梦。”她的声音发抖,“梦里总说同一句话——‘镜子里的不是我’。”
林涛的指尖收紧:“他还说过什么?”
“有一次他发烧,迷迷糊糊喊‘7号病人’……”周小雅突然停下,背景音里传来门被摔上的巨响,“对不起,我得挂了!”
电话戛然而止。
林涛盯着黑下去的屏幕,某种冰冷的预感顺着脊背爬上来。
他再次拨通秦越的电话:“查一下周小雅的住址。”
“现在?”
“现在。”
沈静开门时,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指节被水泡得发白。她的目光在林涛脸上停留了一秒,随即垂下眼帘。
“林警官。”她的声音很轻,“有什么事吗?”
林涛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边缘却有些红肿,像是反复洗刷过什么。
“想再问几个问题。”他出示了警官证(虽然被停职,但证件依然有效),“关于陆文渊。”
沈静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我丈夫……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她侧身让林涛进门,“请坐,我去泡茶。”
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茶几上摆着一家三口的合影——年轻的陆文渊搂着妻子和幼年的陆铭,背景是某个海滨城市。照片里的陆铭大约五六岁,笑容天真,完全看不出后来的阴郁。
林涛拿起相框,指尖抚过玻璃表面:“陆铭小时候身体怎么样?”
“很健康。”沈静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水壶的嗡鸣,“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好奇。”林涛放下相框,“他后来变得……不太一样。”
沈静端着茶盘走出来,手腕微微发抖。茶杯与托盘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青春期叛逆而已。”她将茶杯放在林涛面前,茶水因为手的颤抖而晃出几滴,“所有孩子都会经历。”
林涛没有碰那杯茶。
“沈女士,你知道圣心疗养院吗?”
茶杯突然翻倒,滚烫的茶水泼在沈静的手背上。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盯着林涛。
“什么疗养院?”
“圣心。”林涛一字一顿,“你丈夫工作过的地方。”
沈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站起身,抹布掉在地上:“我……我去拿毛巾。”
林涛看着她踉跄的背影,目光扫过客厅。书架上摆满了医学典籍,最下层却有一个上锁的小柜子。
他蹲下身,轻轻拉了拉柜门——纹丝不动。
“你在干什么?”
沈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冷得像冰。
林涛站起身,直视她的眼睛:“陆文渊在圣心疗养院做了什么实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沈静攥紧手中的毛巾,指节泛白,“我丈夫是正经医生,不是疯子。”
“那杨振是谁?”
毛巾掉在地上。
沈静的嘴唇颤抖着,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她的目光越过林涛,落在书架的某一点上,瞳孔微微扩散。
“出……出去。”她的声音支离破碎,“请你离开。”
林涛没有动:“张薇死了,周小雅可能也有危险。如果你知道什么——”
“出去!”沈静突然尖叫,抓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滚出去!”
刀尖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林涛后退一步,举起双手:“冷静点,沈女士。”
“你们都想毁了他……”沈静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儿子已经死了!为什么不能让他安息!”
林涛的呼吸一滞。
“你儿子……死了?”
沈静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刀从手中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瘫坐在沙发上,双手捂住脸,肩膀剧烈抖动。
“求求你……”她的声音从指缝间渗出,“别再查了……”
林涛站在原地,某种冰冷的真相正在他脑海中成形。
——真正的陆铭早已死亡。
——现在的“陆铭”是杨振,一个被改造的替代品。
——而沈静,她知道一切。
他弯腰捡起水果刀,轻轻放回茶几上:“我很抱歉。”
沈静没有抬头,她的啜泣声在安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涛转身离开,关门时最后看了一眼那个上锁的小柜子。
雨势渐大,林涛站在沈静家楼下,雨水顺着他的衣领滑进后背。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秦越的号码。
“沈静的反应不对劲。”他低声说,“她承认真正的陆铭已经死了。”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我刚查到点东西——2001年7月,也就是圣心疗养院火灾后一周,陆文渊为儿子申请了死亡证明,原因是‘腺体摘除手术并发症’。”
“但户籍记录显示陆铭还活着。”
“因为三个月后,有人用陆铭的身份重新登记了户籍。”秦越停顿了一下,“猜猜申请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