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林涛站在张薇公寓的门口,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肩头洇开一片深色。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触到冰冷的雨水,却像是碰到了某种黏稠的东西——那种感觉挥之不去,像是血。
“现场已经封锁了。”秦越递给他一副手套,声音压得很低,“初步判断是入室抢劫杀人,但……”
“但太干净了。”林涛接过手套,目光扫过门锁——锁芯完好,没有撬动的痕迹,但门框边缘却有一道新鲜的划痕,像是刻意制造的假象。
秦越点头:“凶手很专业,甚至知道怎么伪装成业余的。”
林涛没说话,迈步走进公寓。
客厅里一片狼藉,抽屉被拉开,物品散落一地,茶几翻倒,玻璃杯碎成尖锐的残片。但林涛的视线却停在电视柜旁——那里放着一个相框,照片里的张薇笑容明媚,背景是圣心疗养院的旧楼。
“她最近在查什么?”林涛问。
“档案科的记录显示,她调阅过疗养院二十年前的员工资料。”秦越翻着笔记本,“具体内容被加密了,需要更高权限。”
林涛的指尖轻轻敲击相框边缘,目光落在照片角落——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张薇身后,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
“监控呢?”
“小区监控拍到一个人影,身高体型和陆铭吻合。”秦越顿了顿,“但画面太模糊,无法确认。”
林涛没再追问,走向卧室。
张薇的尸体已经被移走,但床单上的血迹依旧触目惊心。她的手腕上有捆绑的痕迹,指甲缝里残留着蓝色的涂料——像是某种墙漆。
“凶手绑住她,逼问什么。”林涛蹲下身,手指悬在床沿上方,“然后割喉,一刀毙命。”
秦越皱眉:“如果是抢劫,没必要这么残忍。”
“不是抢劫。”林涛站起身,目光扫过房间,“凶手在找东西。”
他的视线停在床头柜上——抽屉微微拉开,里面空空如也。
“张薇死前在查疗养院的档案,有人不想让她继续查下去。”
秦越沉默片刻,突然指向地板:“你看这个。”
林涛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地毯边缘,一枚模糊的鞋印若隐若现。
“鞋底纹路很特殊。”秦越蹲下身,用取证灯照亮鞋印,“防滑纹,菱形交叉,市面上很少见。”
林涛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见过这种鞋印。
三天前,在陆铭的家里。
取证科的灯光刺眼得让人头晕。
林涛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鞋印比对结果——现场发现的鞋印与陆铭家中一双皮鞋的鞋底纹路完全吻合,连细微的磨损都一致。
“证据确凿。”陈志刚站在他身后,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鞋印、监控、动机——陆铭有充分的理由杀张薇。”
林涛没抬头:“什么动机?”
“张薇在查他父亲的旧案。”陈志刚敲了敲桌面,“陆文渊的‘镜面计划’涉及非法人体实验,如果曝光,陆铭的名誉和财产都会受影响。”
林涛终于抬起头:“鞋印太完美了。”
陈志刚皱眉:“什么意思?”
“位置。”林涛调出现场照片,指向鞋印所在的地毯边缘,“凶手如果是陆铭,他踩在这里干什么?这个位置既不是逃跑路线,也不是作案中心点。”
“也许是不小心踩到的。”
“不小心?”林涛冷笑,“一个能完美伪装入室抢劫的凶手,会‘不小心’留下这么明显的鞋印?”
陈志刚的脸色沉了下来:“林涛,别钻牛角尖。证据就是证据。”
林涛没再争辩,转身走向实验室。
秦越正在做模拟实验。她将陆铭的鞋底涂上荧光剂,然后在一块相似的地毯上踩踏,观察鞋印的分布。
“怎么样?”林涛问。
秦越摇头:“自然踩踏的鞋印边缘会有拖痕,受力不均匀,但现场的那枚……”她调出照片对比,“边缘太干净了,像是被人用鞋底‘盖’上去的。”
林涛盯着屏幕:“伪造的。”
“而且,”秦越补充道,“鞋印的深浅完全一致,没有自然行走的渐变——这更像是有人拿着鞋,故意按上去的。”
林涛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
太刻意了。
凶手不仅留下了指向陆铭的鞋印,还确保它“完美”到足以成为证据——这不是疏忽,而是精心设计的嫁祸。
“还有这个。”秦越从证物袋里取出一个小物件——一枚银色的衬衫袖扣,边缘刻着“Lm”的缩写。
“陆铭的定制袖扣。”林涛接过袖扣,眉头紧锁,“从哪里找到的?”
“张薇的右手。”秦越的声音有些发紧,“她死前紧紧攥着它。”
林涛将袖扣举到灯光下——金属表面有几道细微的划痕,像是被指甲抠过。而更关键的是,袖扣上残留的纤维与张薇睡衣的材质不符,却与陆铭常穿的一款衬衫完全一致。
“证据链太完整了。”林涛低声道,“鞋印、袖扣、监控……就像有人把‘陆铭是凶手’这几个字直接拍在我们脸上。”
秦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相信陆铭会杀人吗?”
林涛没有立即回答。
他认识陆铭多年,那个男人冷静、克制,甚至有些冷漠,但绝不是冲动行凶的类型。可证据就摆在眼前,无可辩驳。
“我不相信巧合。”林涛最终说道,“尤其是这么‘完美’的巧合。”
监控室的屏幕泛着冷光。
林涛将小区监控反复播放,画面中那个酷似陆铭的身影在深夜走入单元楼,二十分钟后匆匆离开。
“时间吻合。”秦越指着时间戳,“凶手作案窗口就在这二十分钟内。”
林涛没说话,将画面放大。
人影戴着帽子,低着头,看不清脸,但走路的姿态、肩膀的轮廓——确实像极了陆铭。
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林涛将进度条拖回人影推门的瞬间——
“他用的是左手。”林涛突然说道。
秦越一愣:“什么?”
“陆铭是右撇子。”林涛调出陆铭之前的公开影像,“他从来都用右手推门、写字、拿东西——但这个人是左撇子。”
秦越凑近屏幕:“会不会是故意伪装?”
“如果是伪装,为什么不戴手套?不遮住脸?”林涛摇头,“凶手留下了鞋印、袖扣,却偏偏在惯用手这种细节上‘失误’?”
秦越的眉头越皱越紧:“有人在模仿陆铭。”
林涛的指尖停在键盘上。
模仿。
这个词像一根刺,突然扎进他的思绪。
他调出张薇指甲缝里的蓝色涂料分析报告——成分与圣心疗养院旧楼的墙漆一致。
“张薇死前去过疗养院。”林涛低声道,“她在那里发现了什么……足以让她被灭口的东西。”
秦越突然站起身:“我去申请搜查令,彻底查一遍疗养院。”
“来不及了。”林涛关上电脑,“陈队已经准备逮捕陆铭了。”
果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陈志刚的短信:**“证据确凿,逮捕令已批,明早行动。”**
林涛盯着那条消息,耳鸣又开始发作。尖锐的噪音中,他仿佛又听到搭档临死前的警告——
雨还在下。
林涛坐在车里,雨水模糊了车窗,将外面的霓虹灯扭曲成诡异的色块。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登录加密邮箱——匿名邮件的附件正在下载。
一张模糊的老照片缓缓加载出来——圣心疗养院的合影,二十年前的泛黄影像。
照片背面,一行褪色的字迹写着:**“项目组留念,1999年春。”**
而在角落,有人用红笔画了一个小小的“7”。
林涛的指尖悬在键盘上,某种冰冷的预感爬上脊背。
这不是巧合。
鞋印、袖扣、监控——所有证据都指向陆铭,但真正的凶手却躲在暗处,像镜子里的倒影,完美复刻了陆铭的一切,却在细节上悄然扭曲。
林涛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圣心疗养院 7号”。
页面跳出一条二十年前的旧新闻——**《圣心疗养院实验事故致7号受试者死亡》**。
报道中没有提及“7号”的名字,只有冷冰冰的官方说辞:“实验意外,善后处理完毕。”
林涛的视线移回照片——合影中,陆文渊身旁的年轻助手微微侧头,露出半张脸。
那张脸,与陆铭几乎一模一样。
林涛的呼吸凝滞了一瞬。
他放大照片,仔细查看助手的胸牌——**“杨振”**。
户籍系统的查询结果在几秒后弹出:**杨振,男,1978年生,2003年死于圣心疗养院火灾。**
“火灾……”林涛喃喃自语。
可如果杨振真的死了,那么现在模仿陆铭的人——是谁?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林涛脸上,阴影在他的眼窝深处跳动。
他缓缓合上笔记本,雨声在车外咆哮,仿佛某种无声的警告。
镜子里的鬼,已经走到了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