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物室的灯光冷得像手术台。
林涛将银色袖扣举到灯下,金属表面反射的光刺得他眯起眼。袖扣边缘刻着“Lm”两个字母,是陆铭名字的缩写。据陆铭交代,这对袖扣几天前就丢了——可林涛指腹下的金属却光滑如新,没有一丝佩戴过的磨损痕迹。
“他说谎了。”林涛低声道。
秦越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检测报告:“更奇怪的是这个。”她翻开文件,指向一组数据,“袖扣上残留的纤维不是来自张薇的睡衣,而是某种高档棉麻混纺——和陆铭衣柜里的衬衫完全匹配。”
“这不正好证明袖扣是他的?”
“问题在于灰尘成分。”秦越推了推眼镜,“现场提取的灰尘含有建筑涂料颗粒,但袖扣上的……”她翻到下一页,“主要是纸质纤维降解物和青霉菌孢子。”
林涛皱眉:“旧书?”
“而且是存放十年以上的旧书才会有的菌种。”秦越合上报告,“案发现场可没有书架。”
林涛将袖扣放回证物袋,金属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太完美了——袖扣出现在死者手中,纤维匹配陆铭的衬衫,连灰尘都像是精心布置的误导。他想起陆铭被捕时的表情:冷静到近乎漠然,仿佛早有预料。
“查一下这款袖扣的销售记录。”林涛突然说。
秦越挑眉:“你怀疑袖扣不是陆铭的?”
“我怀疑有人故意把它放到张薇手里。”林涛的目光扫过证物柜,玻璃反射出他分裂成三个的影子,“全市卖这种袖扣的店不超过三家。”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暴雨拍打着警局玻璃。林涛的影子在闪电中扭曲了一瞬,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撕扯着。
“意大利纯银袖扣,单只售价两千八,全市只有我们店有售。”
西装店经理将销售记录推到林涛面前,指尖点在最近三年的购买名单上。名单很短,只有三个名字:某企业高管、一位退休教授,以及——
“陆铭,两年前买的。”经理翻出存根,“当时他订了两对,说要送人。”
林涛盯着存根上的日期:“他最近有没有来补过货?”
“没有,但……”经理突然压低声音,“上周有个奇怪的男人来问过同款。”
林涛的笔尖停在记事本上:“长什么样?”
“戴着口罩,说话声音很哑。”经理比划着眼角,“这里有一道疤,像被什么利器划的。”
疤痕。林涛的笔在纸上洇开一个黑点。陆铭脸上可没有疤。
“他买了袖扣?”
“没有,只是询问。”经理摇头,“但第二天我们橱窗的展示品就丢了——正好是这款袖扣的样品。”
林涛合上记事本。暴雨从商业街的玻璃穹顶倾泻而下,水幕将行人扭曲成模糊的色块。他想起证物室那份报告——袖扣上的旧书霉菌。如果袖扣是从橱窗被盗的,为什么会有存放多年的灰尘?
除非有人把它放在旧书里熏染过。
手机震动起来,秦越发来定位:“查到了,全市旧书霉菌超标的地方只有三个——图书馆古籍部、大学档案室,还有‘时光褶皱’二手书店。”
林涛看向街对面。雨幕中,一块生锈的招牌在风中摇晃,上面写着“时光褶皱”。
书店比想象中更破旧。
林涛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霉味混着纸张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柜台后,白发老人正用放大镜查看一本泛黄的书。
“警察。”林涛亮出证件,“最近有没有人来买过心理学专区的旧书?”
老人头也不抬:“每天都有人来。”
“特别关注《镜像神经元与行为模仿》这类书的。”
放大镜突然停在一行字上。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珠盯着林涛:“三天前,有个戴帽子的男人在心理学区站了三小时。”他指向角落的书架,“走的时候撞到了一个穿风衣的客人。”
林涛走向那个书架。木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呻吟,仿佛承受着某种不可见的重量。书架上的《行为心理学研究》缺了一册,空位积着薄灰。
“监控呢?”
老人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摄像头上周就坏了。”
林涛的指尖拂过书架边缘,触到一点黏腻的东西——蓝色涂料,和张薇指甲缝里的一模一样。
“那人长什么样?”
“没看清脸。”老人从柜台下摸出个本子,“但他用左手付钱——手腕内侧有个数字纹身。”
林涛接过本子。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潦草的速写:一个戴帽子男人的左手腕,上面纹着数字“7”。
7号。
圣心疗养院的实验编号。
林涛的手机突然响起。陈队长的声音像刀片刮过耳膜:“立刻回局里。上级决定明天移送检察院,证据链已经闭环了。”
“袖扣来源还没查清——”
“那是装饰品,不是凶器!”陈志刚打断他,“别在无关细节上钻牛角尖。”
电话挂断。书店的灯光忽明忽暗,林涛的影子在书架上分裂成无数碎片。他翻开那本缺册的《行为心理学研究》,扉页上有人用红笔写着:
雨水在警局窗玻璃上蜿蜒成河。
林涛将纹身照片导入电脑,放大那个“7”字。纹墨已经晕染发绿,显然是多年前的老纹身。户籍系统里,与圣心疗养院有关且编号7的人只有一个——
杨振。
据档案记载,这个二十年前的疗养院助手早已死在火灾中。可如果他还活着呢?如果那场火灾和“镜面计划”一样,都是谎言?
电脑突然弹出一封匿名邮件。附件正在下载,进度条缓慢爬升。林涛的耳鸣又开始了,尖锐的噪音中,他仿佛听见搭档临死前的喘息:
附件打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铺满屏幕——圣心疗养院项目组合影,二十年前的春天。
陆文渊站在中央,身旁的年轻助手微微侧头。即使在褪色的照片里,也能看出他与陆铭惊人的相似。唯一的不同是助手眼角有一道疤,而他的胸牌上写着:
照片背面,有人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
窗外雷声炸响,整栋楼的灯光瞬间熄灭。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秒,林涛看见——
电脑屏幕的反光里,一个戴帽子的身影正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