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解剖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将不锈钢解剖台照得惨白。林涛盯着张薇左手掌心的特写照片——那枚银质袖扣像颗畸形的牙齿嵌在苍白的皮肉里，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
\"袖扣内侧凹槽提取到微量皮肤组织。\"秦越戴着橡胶手套的指尖点在显微镜图像上，\"dNA与死者匹配度99.99%，而螺纹缝隙里的上皮细胞属于陆铭。\"
林涛的视线从照片移到物证袋。那枚袖扣在密封袋里泛着冷光，内侧刻着细小的\"L.m\"字母——陆铭名字的缩写。他忽然想起陆铭书房里那个黄铜地球仪，底座上同样刻着这组字母。
\"意大利纯手工定制。\"秦越翻动检测报告，\"生产商确认全球仅三对，陆铭去年在佛罗伦萨订制。更关键的是——\"她调出另一张光谱分析图，\"我们在凹槽里检测到三唑仑残留，与死者血液中的镇静剂成分完全一致。\"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陈队带着一身雨水气息闯进来，手里平板电脑正在播放新闻片段。屏幕上，陆铭在学术会议上的影像被配上猩红标题：《心理学教授涉嫌高智商谋杀》。
\"媒体怎么拿到的袖扣细节？\"林涛的指甲掐进掌心。
陈队将平板重重拍在器械台上：\"匿名邮件发给了七家媒体，连光谱分析图都有！现在局长办公室电话已经被打爆。\"他指向解剖台上的照片，\"这案子已经铁板钉钉，我要你在两小时内准备好逮捕材料。\"
林涛拿起袖扣对着灯光转动。在某个特定角度，字母\"m\"的尾部出现一道细微划痕——像是被人用针尖刻意加深过。他的太阳穴突然刺痛，三年前老周遇害现场，那把凶刀握柄上也发现过类似的修饰性刻痕。
\"监控分析有结果了吗？\"他转向秦越。
秦越调出云顶苑电梯监控。10:15分，一个穿米色风衣的背影低头走进电梯，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在镜头下反光。\"虽然没拍到正脸，但步态分析与陆铭日常行走数据匹配度87%。\"她放大画面，\"看这个习惯动作——\"
画面中的身影在按下16楼按钮后，左手无意识地抚过右袖口。林涛立刻想起昨天在陆铭家，对方说话时至少三次重复这个动作。
\"像不像在确认袖扣还在不在？\"秦越轻声说。
解剖室的空调突然停止运转，寂静中只剩下制冷剂滴落的声音。林涛翻开现场勘查报告，在物证清单第七项停住——张薇笔记本电脑的残骸旁，发现半张烧焦的A4纸，残留部分能辨认出\"陆远山\"和\"记忆移植\"字样。
\"查查圣心疗养院1989年的患者名单。\"林涛的声音有些发紧，\"特别是当年跳楼事件的七名患者。\"
秦越的平板突然弹出新邮件提醒。她点开后倒吸一口冷气：\"技术科恢复了张薇电脑的部分搜索记录......\"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搜索历史：
最后一条搜索时间停在案发当天凌晨3:17。
林涛的耳鸣突然加剧。那个数字像尖锥刺进他的颅骨——三年前老周的手表永远停在了23:17。他抓起物证袋冲进雨幕，警车轮胎碾过积水，将倒映在路面上的霓虹招牌撕成碎片。
陆铭家亮着灯。林涛按门铃时注意到门廊地垫上有未干的水渍——不是雨水，带着淡淡的氯气味。开门的沈静眼眶通红，真丝睡袍下露出贴着膏药的右手腕。
\"陆教授在书房。\"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从昨晚开始就没出来过......\"
书房门虚掩着。林涛推门时，一本《犯罪心理学》从摇摇欲坠的书堆上滑落。陆铭蜷缩在单人沙发里，西装外套皱得像抹布，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他面前的茶几摆着半杯威士忌，冰块已经全部融化。
\"你知道我们会来。\"林涛亮出手铐。
陆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枚袖扣......\"他的右手神经质地摩挲着左腕，\"确实是我的，但两周前就丢了。\"他指向书桌抽屉，\"我一直放在那里，直到准备参加学术峰会时才发现不见。\"
林涛拉开抽屉。丝绒衬里的首饰盒空空如也，内衬上留着袖扣形状的压痕。他忽然俯身嗅了嗅抽屉角落——那股若有若无的松节油气味与案发现场如出一辙。
\"张薇在调查你父亲。\"林涛直视对方镜片后的眼睛，\"关于圣心疗养院的记忆移植实验。\"
陆铭的瞳孔骤然收缩。窗外一道闪电劈过，他的脸在刹那间惨白如鬼魅：\"家父确实主持过脑科学实验，但绝对合法......\"他的声音突然卡住，目光钉在林涛身后。
书架玻璃门反射出沈静的身影。她站在走廊阴影里，左手紧握着一个银色物体——正是与证物配对的另一枚袖扣。
\"静，你......\"陆铭的声音支离破碎。
沈静缓步走进书房，将袖扣放在茶几上。威士忌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落，在袖扣表面留下一道蜿蜒的水痕。\"我上周打扫时发现的，\"她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睡袍腰带，\"掉在卧室窗帘后面。\"
林涛拿起袖扣对着灯光检查。内侧同样刻着\"L.m\"，但字母\"m\"尾部没有那道可疑的划痕。更奇怪的是，这对应该同时制作的袖扣，在显微镜下呈现完全不同的磨损程度——沈静拿出的这枚边缘光滑如新，而证物那枚有明显的佩戴痕迹。
\"陆教授，\"林涛慢慢转动手铐，\"您昨天说从没去过云顶苑？\"
\"当然。\"陆铭的额头渗出冷汗。
林涛突然亮出手机照片。画面上是云顶苑地下车库的监控截图，一个穿米色风衣的背影正走向电梯，风衣下摆露出半截深灰色公文包——与陆铭书房里那个爱马仕公文包一模一样。
\"这不可能......\"陆铭猛地站起，威士忌酒杯被撞翻，琥珀色液体在茶几上漫延成诡异的形状，\"那天我在大学开研讨会！\"
\"三百人参加的学术会议，\"秦越从门口走进来，\"但奇怪的是，主摄像机刚好在您发言时段故障。\"她调出平板上的照片，\"这是工作人员用手机拍的——演讲台上的'您'始终没抬头，全程用后脑勺对着观众。\"
陆铭像被抽走脊椎般跌回沙发。他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沈静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臂：\"他最近总是梦游......有天凌晨我发现他站在浴室镜子前，用我的口红在镜子上写数字。\"她的指甲几乎掐进林涛的肉里，\"是7，他写了七遍......\"
书房突然陷入黑暗。停电的瞬间，林涛看见陆铭的眼镜片反射出诡异的绿光——就像夜视镜的效果。三秒后备用电源启动，陆铭已经瘫倒在沙发上，而沈静手里多了一支注射器。
\"只是镇静剂。\"她颤抖着将空针管扔进垃圾桶，\"他这一个月都没好好睡过......\"
林涛示意秦越采集沈静的dNA样本。当他俯身检查陆铭的瞳孔时，注意到对方右耳后有一道三厘米长的疤痕——新鲜结痂，边缘整齐得像手术刀划出来的。
回警局的路上，暴雨更猛烈了。秦越在副驾驶上对比着两枚袖扣的检测报告：\"化学成分显示，证物那枚近期接触过大量旧书纸张，而沈静拿出的这枚检测到护肤品成分。\"她突然停住，\"等等......\"
平板电脑上跳出两份光谱分析图的对比结果。证物袖扣的银含量异常高，而沈静那枚含有微量的铂金——意大利工匠证实，真品应该是铂金镀层。
\"有人在伪造证据链。\"林涛的指节敲打着方向盘，\"但为什么做得这么......\"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同事发来张薇电脑的最终恢复数据。
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视频。张薇的脸占满画面，她的瞳孔剧烈震颤：\"他们用电流和药物破坏海马体，把一个人的记忆强行移植到另一个大脑里......\"视频突然晃动，背景传来门锁被撬的声音，\"陆远山把失败品叫做'镜子'，因为那些患者会......\"
视频在此处中断。最后半秒闪过一份档案页，患者姓名栏写着\"杨振（7号实验体）\"，而主治医师签名处是龙飞凤舞的\"陆远山\"。
市局会议室灯火通明。陈队将逮捕令拍在桌上：\"所有证据都指向陆铭，媒体已经把他家地址人肉出来了！\"投影仪正在播放剪辑过的监控片段，画面中的\"陆铭\"走进电梯的瞬间，右手无名指的戒指反光刺痛了林涛的眼睛。
\"戒指。\"林涛突然站起来，\"陆铭今早没戴婚戒，但监控里的人有。\"
秦越放大画面：\"确实，但......\"她调出陆铭档案照片，\"他近十年出席公开场合都戴着这枚银戒。\"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周小雅浑身湿透地冲进来，怀里紧抱着一个牛皮纸袋：\"林警官！\"她的声音尖得走调，\"我在整理张薇遗物时发现这个......\"
纸袋里滑出一张泛黄的老照片。1989年圣心疗养院的员工合影，年轻的陆远山站在中央，身旁的护士长戴着写有\"张秀兰\"的胸牌。照片边缘被人用红笔圈出七个穿病号服的身影，最右侧的年轻人脸上打着叉，下方标注\"7号-失败品\"。
\"还有这个......\"周小雅颤抖着递过一张便签纸，上面是张薇的笔迹：\"陆铭不知道自己是谁\"。
林涛的耳鸣达到顶点。恍惚间他看见投影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出现细微变化——\"陆铭\"走进电梯时，镜面反射里本该是后脑勺的位置，赫然呈现出一张戴着鸭舌帽的脸。
\"那不是陆铭。\"林涛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有人在假扮他......\"
陈队冷笑一声按下遥控器。屏幕切换到电视台直播画面，数十家媒体正包围陆铭的住宅。镜头捕捉到沈静在二楼窗帘后一闪而过的身影，她手里似乎握着什么金属物件，在闪电中反射出刺目的光。
\"逮捕令已经签发。\"陈队将警徽别回胸前，\"至于你的妄想症，结案后建议去精神科挂号。\"
暴雨冲刷着警车顶灯。当林涛带队赶到时，陆铭家已被记者围得水泄不通。他挤过人群冲进别墅，却发现书房空空如也——地球仪底座被撬开，里面藏着个小巧的U盘；而沈静倒在卧室床边，右手紧攥着一枚注射器，颈后的电击疤痕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窗外，一道人影闪过雨幕。鸭舌帽的帽檐下，右眼角的泪痣在闪电中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