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港大学的银杏叶在秋阳下泛着病态的金黄，林涛踩着满地落叶走向心理学系大楼时，听见树梢间传来乌鸦刺耳的啼叫。那些黑色翅膀掠过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在红砖墙面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他摸了摸外套内袋里的照片——周小雅留下的那张泛黄旧照边缘已经起了毛边，陆铭父亲身旁的医生笑容像刀刻般印在他脑海里。
心理学系的前台空无一人，签到簿翻在9月17日那页——张薇死亡当天。林涛的指尖抚过纸页上干涸的咖啡渍，忽然注意到有个签名被反复描画过：周小雅三个字下面压着另一道笔迹，像是有人先写了\"镜\"字又匆忙涂改。
\"找人？\"
背后响起的声音让林涛猛地转身。一个穿白大褂的秃顶男人正用试管搅拌咖啡，胸牌上写着\"神经生物学教研室主任 马国栋\"。
\"我想了解陆铭教授的情况。\"林涛亮出证件时，注意到对方无名指上的戒痕，\"特别是他父亲陆文渊的事。\"
试管突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马国栋蹲下去捡玻璃碎片，后颈的老年斑在衣领间时隐时现。\"老陆啊...\"他声音突然变得黏稠，\"二十年前的事了，圣心疗养院关闭后他就...自杀了。\"
\"医疗事故？\"
马国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起身时膝盖发出脆响，咖啡渍在白大褂上晕开成蛛网状。\"档案都烧了。\"他神经质地搓着手指，\"当时有批患者出现...异常反应。\"窗外飘过的云影掠过他的脸，\"陆文渊坚持是有人篡改了药物配比。\"
林涛想起证物室里的7号注射器。他故意让照片从记事本里滑落，马国栋看到照片上戴蓝宝石戒指的医生时，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
\"郑世钧！\"他像被烫到似的后退半步，\"这疯子早该...\"突然噤声，目光钉在林涛身后。
走廊尽头的消防柜玻璃反射中，有个穿连帽衫的人影一闪而过。林涛转身时只捕捉到半片飘动的衣角——和周小雅书包上别的动漫徽章同款。
\"陆铭最近很反常吧？\"林涛突然发问。
马国栋掏出手帕擦汗，袖口露出腕部蚯蚓状的疤痕。\"上个月他半夜打电话给我，说在镜子里看见父亲。\"他压低声音，\"第二天我去他办公室，发现所有镜子都蒙着黑布...\"
一声闷雷打断了他的话。林涛望向窗外，不知何时积聚的乌云已经吞噬了阳光。马国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心7号...\"话音未落，整栋楼的灯光突然集体闪烁，在墙上投出栅栏般的阴影。
等灯光稳定，马国栋已经不见了。林涛蹲下捡起他掉落的工作证，背面用红笔画着诡异的符号——两个相交的三角形，就像...对放的镜子。
雨点开始砸在窗玻璃上。林涛沿着走廊深入建筑内部，墙上的荣誉照片里，陆铭的影像被人用针扎满了小孔。在挂着\"脑电波研究室\"牌子的拐角，他发现一扇没有标识的灰色铁门，门牌数字7的漆已经剥落大半。
门缝里渗出霉味和某种化学药剂的气息。林涛试着推门，金属把手冰凉得反常。透过门底三毫米的缝隙，他看见里面有几缕微弱的蓝光在游动。
\"你会害死所有人。\"
周小雅的声音从背后刺来。林涛转身时，女孩正把美工刀片按进掌心，血珠顺着掌纹滴在仿古地砖上。她的刘海被雨水打湿成条状，右耳新打了三个耳洞，挂着微型镜面装饰。
\"什么是镜面计划？\"林涛逼近一步。
女孩突然咯咯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电波干扰般的杂音。\"你见过照镜子时...影子比自己慢半拍吗？\"她歪着头，脖颈呈现不自然的角度，\"陆教授上周在实验室晕倒，醒来后写了满黑板的反字。\"
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她锁骨处的针眼——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林涛想起张薇尸体上相似的印记，伸手去抓她手腕，却只扯下一串手链。周小雅像受惊的鹿般冲向安全出口，她的背影在走廊尽头突然僵住，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等林涛追到楼梯间，只捡到一只左脚的帆布鞋。鞋垫下面缝着张微型存储卡，沾着未干的血迹。
暴雨拍打着建筑物外墙。林涛回到7号门前，用马国栋的工作卡划开电子锁。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扑面而来的霉味里混着福尔马林的气息。黑暗中有水滴声在回荡，像某种生物的心跳。
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间，林涛的呼吸凝固了——整间屋子贴满镜面，无数个他的倒影在碎裂的镜片中扭曲变形。中央的实验台上摆着老式投影仪，旁边铁柜的标签写着\"镜面计划：人格重构实验\"。
柜门开启时发出棺材般的吱呀声。最底层文件夹里只有三页残破的记录：
\"受试者7号出现镜像行为...第37天开始用左手写字...\"
\"郑医生坚持增加LSd剂量...陆主任反对无效...\"
\"7月7日，7号病患撕下自己的脸皮，声称要'揭穿冒牌货'...\"
纸页边缘的褐斑散发着铁锈味。林涛翻开最后一页，背面贴着张薇的学生证照片，她太阳穴位置被人用红笔画了小小的叉。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秦越的声音在雷声中断断续续：\"...袖扣纤维检出古籍霉菌...监控拍到书店后门...有人用陆铭的卡...\"
通话被刺耳的电流音切断。林涛发现所有镜面都蒙上了雾气，唯有一块三角形碎镜异常清晰——那里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个戴口罩的男人，正伸手按向他的后颈。
林涛猛地转身，资料室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黑暗中响起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人在组装什么器械。他踹开门冲进走廊，应急灯下漂浮的尘埃突然组成箭头的形状，指向安全出口。
暴雨中的校园空无一人。林涛在心理学系后门发现一串湿脚印，41码的运动鞋底纹与张薇案发现场提取的部分吻合。脚印延伸到垃圾站附近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轮椅的辙痕——辙痕尽头，一个穿透明雨衣的人影正弯腰捡起什么。
当林涛距离对方还有二十米时，那人突然抬头。口罩上方，一双与陆铭完全相同的眼睛在雨幕中闪烁。他举起左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袖口蓝光划过林涛的眼睛。
等视力恢复，雨衣人已经不见踪影。林涛在对方站立处发现一枚注射器针帽，上面刻着数字7。针帽旁边的水洼里，漂浮着周小雅另一只鞋的鞋带，系成了上吊绳的结。
远处钟楼敲响七下，每一声都像锤在太阳穴上。林涛摸出口袋里的存储卡，金属表面倒映出他扭曲的脸——右眼角不知何时多了颗泪痣，和陆铭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