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临港市刑侦大队走廊里，积水倒映着惨白的日光灯。林涛攥着从周小雅鞋里找到的存储卡，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刚推开重案组办公室的玻璃门，就听见陈队沙哑的咆哮声从里间传来。
\"结案报告明天必须交上去！\"陈队把一叠文件摔在桌上，震得保温杯里的枸杞上下翻腾，\"检察院催了三次了，媒体天天堵在楼下——\"
\"证据链有问题。\"林涛把湿透的外套甩在椅背上，雨水顺着发梢滴在张薇案的现场照片上，\"袖扣纤维和监控都有疑点。\"
法医秦越从显微镜前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锋利。\"物证不会说谎。\"他敲了敲培养皿，\"袖扣上死者皮屑的dNA匹配率99.99%。\"
\"那这个怎么解释？\"林涛将存储卡拍在桌上，金属与玻璃碰撞的脆响让所有人都转过头。他指向监控截图里模糊的人影，\"陆铭是右撇子，可这个人推门用的是左手。\"
陈队的脸色变得像审讯室的墙壁一样灰暗。\"专案组讨论过了，应激状态下用手习惯改变很正常。\"他抓起结案报告塞进公文包，\"局长已经和市委通过气，明天发布会——\"
\"张薇的电脑呢？\"林涛突然提高音量，窗外的乌鸦被惊得扑棱棱飞起，\"技术科恢复的数据还没移交。\"
办公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服务器机箱的嗡鸣。秦越取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按规定，结案后证物要封存。\"
\"规定？\"林涛冷笑一声，从内袋抽出那张泛黄的疗养院照片拍在桌上，\"张薇死前在查二十年前的医疗事故，现在又冒出个'镜面计划'，你告诉我这是普通情杀？\"
照片上的医生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诡异。秦越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伸手想拿照片，却被林涛按住手腕。两人僵持间，陈队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市委办公室\"。
\"去查吧。\"陈队挂断电话后突然妥协，但眼神冷得像冰，\"24小时。明天发布会前我要看到要么是铁证，要么是你的辞职报告。\"
走廊尽头的证物室像口棺材般阴冷。林涛输入密码时，电子锁发出垂死般的滴滴声。张薇的银色笔记本电脑躺在物证架上，键盘缝隙里还残留着咖啡渍。
\"死者最后登录时间是9月16日23:47。\"技术科的小张递来手套，\"云端备份被手动删除过，本地硬盘有低级格式化痕迹。\"
林涛戴上手套，指尖触到回车键时感到一阵刺痛——键帽边缘有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什么利器撬过。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在他下巴上，登录界面要求输入八位密码。
\"试过生日和学号？\"
\"试了所有基础组合。\"小张摇头时，后颈的蜘蛛纹身时隐时现，\"包括她养的那只布偶猫的名字。\"
林涛盯着锁屏壁纸——张薇抱着猫在临港大学钟楼前的自拍。照片角落的玻璃幕墙反射出一个模糊人影，戴着和周小雅同款的动漫徽章。他忽然想起马国栋搓手指的动作，在密码框输入\"\"。
系统提示音欢快地响起。
\"圣心疗养院关闭日期。\"林涛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张薇把它设成密码，说明调查已经到了关键阶段。\"
桌面壁纸是张薇与陆铭的合影，拍摄于去年心理学系年会。林涛放大图片，注意到陆铭的右手无名指戴着枚蓝宝石戒指——和疗养院照片里郑医生的戒指一模一样。
\"先看回收站。\"秦越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白大褂上沾着福尔马林的气味。他指向一个名为\"调查报告_终版\"的文档，\"创建时间比死亡时间早6小时。\"
文档打开后满屏都是乱码。秦越从口袋里掏出U盘插入接口，黑色外壳上印着法医中心的蛇杖标志。\"让我试试十六进制恢复。\"
随着进度条推进，屏幕上逐渐浮现出文字残片：
\"...陆文渊1995年实验记录显示...受试者出现镜像行为...\"
\"...郑世钧坚持使用LSd进行人格重构...\"
\"...7号病例在满月夜攻击医护人员...\"
\"...镜面计划第二阶段...\"
文字在关键处断裂，像是被什么啃噬过。林涛滚动鼠标，突然在文档末尾发现一行被删除后又恢复的小字：\"陆铭知道父亲不是自杀\"。
\"看这个。\"秦越调出硬盘扇区图，红色标记像血迹般散布在磁盘边缘，\"有人用专业工具销毁过数据，但没清理干净磁盘缝隙。\"
林涛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里面是十几张银行流水截图。最近一笔显示9月10日有5万元转入张薇账户，汇款方是\"临港市心理健康促进基金会\"。
\"敲诈勒索？\"秦越挑眉。
\"基金会理事长是郑世钧。\"林涛调出工商登记信息，法定代表人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镜框款式与二十年前疗养院照片里分毫不差，\"张薇可能是在帮他调查陆铭。\"
窗外传来闷雷声，雨又下了起来。林涛打开浏览器历史记录，最后访问的网页是临港大学图书馆的民国医学期刊数据库。搜索记录里排在第一的是\"多重人格障碍 镜像疗法\"。
\"查基金会资金流向。\"林涛把U盘扔给秦越时，一枚袖扣从证物袋滑落——正是陆铭声称遗失的那对蓝宝石袖扣。它在地板上滚动，最终停在秦越鞋尖前。
秦越弯腰捡起袖扣，突然僵住。\"等等。\"他举起袖扣对着灯光，\"宝石底座有磨损痕迹，但死者指甲缝里的金属碎屑却是崭新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向法医实验室。
电子显微镜下，袖扣的蓝宝石反射出奇异的光晕。秦越调整焦距，底座接缝处的刮痕在400倍放大下呈现规则的螺旋纹。\"这是专业工具留下的痕迹。\"他敲击键盘调出比对图，\"和死者指甲里的金属屑成分一致，但氧化程度差至少两周。\"
\"意思是...\"
\"袖扣被拆开过。\"秦越的声音像在宣读尸检报告，\"有人故意把旧部件上的碎屑弄进死者指甲，伪造搏斗痕迹。\"
雨点砸在实验室的钢化玻璃上，像无数细小的锤击。林涛摸出手机拨通技侦科：\"我要陆铭小区所有监控的原始文件，特别是他声称袖扣遗失那天的。\"
挂断电话，他发现秦越正盯着电脑屏幕出神。恢复的数据里有个加密压缩包，文件名是\"7号病例_镜像阶段\"。
\"需要密码。\"秦越推了推眼镜。
林涛输入\"镜面计划\"，屏幕弹出错误提示。他又试了\"郑世钧\"、\"陆文渊\"，甚至\"周小雅\"，全都无效。当第七次输入\"\"时，系统突然开始解压。
压缩包里是段模糊的监控视频，日期显示1995年7月7日23:17。黑白画面中，一个穿约束衣的男人正在病房里疯狂挣扎。他突然转向镜头，左半边脸布满抓痕，右半边却完好无损——就像镜子里外的两张脸被强行拼在一起。
\"停下！停下！\"男人嘶吼着撞向墙壁，\"他在镜子里！7号不是我是他！\"
视频戛然而止。最后定格画面里，病房门上的观察窗反射出个穿白大褂的身影，胸牌编号正是007。
林涛的后颈渗出冷汗。他打开通讯录找到周小雅的电话，铃声响到第七下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有人用德语重复着数字。
\"周同学，我们需要再谈谈。\"林涛刻意放柔语气，\"关于张薇学姐电脑里发现的...\"
电话那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接着是周小雅急促的呼吸声。\"我不知道什么电脑。\"她的声音像被什么掐住了喉咙，\"我从来没见过...\"
\"疗养院照片上的郑医生，你认识吗？\"
沉默持续了七秒。然后电话突然挂断，忙音像心跳监测仪的直线般刺耳。
林涛抓起外套冲出门时，秦越喊住了他。\"带上这个。\"法医递来密封袋，里面是袖扣的显微照片，\"还有，小心那个基金会。\"
警车穿过雨幕，霓虹在水洼里扭曲成彩色毒蛇。临港大学心理系的走廊空无一人，周小雅研究室的门虚掩着，门缝渗出蓝紫色的光。
林涛推门的瞬间，某种电子设备发出高频蜂鸣。周小雅的转椅缓缓转动，上面堆着她的外套和书包——帆布鞋少了一只，正是林涛口袋里那只的配对。
\"周小雅？\"
书架后的阴影里传来衣物摩擦声。林涛拔枪逼近，发现是只黑猫正抓挠着墙上的海报。海报下露出保险箱一角，密码盘停在数字7的位置。
保险箱里只有本皮面笔记本，翻开第一页用红笔写着\"镜像观察日记\"。最新一页记录着：
\"9月16日，陆老师又认错人了。他对着空气喊父亲，还说我'和照片里长得不一样'。张薇学姐下午来过，问了很多关于1995年的事。我告诉她7号病例还活着，她脸色变得好可怕...\"
纸页边缘有干涸的水渍。林涛继续往后翻，突然掉出张拍立得照片——张薇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拍摄角度并非任何警方取证照片。照片背面写着：\"他来了，带着7号的标记\"。
窗外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研究室每个角落。林涛突然注意到白板上的磁贴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和张薇尸体上的针眼完全一致。最末端的磁贴下压着便签纸，上面是周小雅潦草的字迹：\"陆师母知道镜子的事\"。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林涛驶入锦绣花园时，保安亭的监控探头跟着警车转动了270度。8栋1702室的门铃响到第三声时，对讲机里传来沈静疲惫的声音。
\"陆太太，关于您丈夫的事...\"
\"我说过不要再来了！\"沈静的声音突然拔高，背景音里有瓷器碰撞的声响，\"律师在场才能谈话！\"
林涛将那张拍立得照片塞进门缝。\"张薇死前见过周小雅，周小雅说您了解'镜子的事'。\"
门锁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开门的沈静穿着真丝睡袍，左手无名指有道新鲜的割伤。她身后的客厅里，所有镜面都被黑布遮盖，连电视屏幕都蒙着绒布。
\"小雅那孩子...\"沈静递给林涛的茶杯边缘有口红印，\"自从跟老陆做那个实验，就变得神神叨叨的。\"
\"什么实验？\"
沈静的手指绞在一起，骨节发白。\"脑电波镜像项目。\"她突然神经质地回头看了眼卧室，\"说是能通过特定频率刺激，让人看见自己的潜意识人格...\"
卧室门缝里渗出蓝光。林涛起身时，沈静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别进去！\"她的指甲陷进林涛的皮肤，\"老陆睡着时...会有另一个人格醒来。\"
林涛甩开她冲向卧室。门开的瞬间，某种电子设备的高频噪音刺痛鼓膜。床上空无一人，墙上的脑电波监测仪屏幕闪烁着，曲线呈现完美的镜像对称。床头柜摆着注射器和药瓶，标签写着\"LSd微剂量制剂\"。
\"他人呢？\"
沈静开始发抖，睡袍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淤青。\"不知道...自从上个月从实验室带回那些镜子...\"她突然指着林涛身后，\"小心！\"
林涛转身只看到被风吹动的窗帘。再回头时，沈静已经瘫倒在地，太阳穴处有个细小的针眼正在渗血。她的右手紧攥着张照片，上面是年轻的陆文渊和郑世钧在疗养院门口的合影，两人中间站着个戴镣铐的少年——他的左右脸呈现出诡异的对称性。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涛摸出震动的手机，秦越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接听后传来的却是电流干扰声，接着是机械合成的句子：\"看看窗外\"。
林涛猛地拉开窗帘。对面楼顶站着个穿透明雨衣的人影，左手举着反射阳光的物体——那是周小雅失踪时戴的耳环，镜面装饰正将阳光折射成刺眼的光斑。
人影做了个割喉的手势，然后消失在天台边缘。林涛的手机再次震动，收到封匿名邮件。附件是段10秒视频：戴着蓝宝石戒指的手正在往张薇电脑里插入某个设备，时间戳显示9月17日00:03——死亡时间后37分钟。
邮件正文只有一行血红色的数字：7
办公室的灯突然全部熄灭。黑暗中，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像是有人打碎了一面巨大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