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如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将陆铭的影子钉在墙上。他坐在金属椅中,双手交叠置于桌面,指节微微泛白,像是竭力维持着某种平衡。单向玻璃后,林涛的目光如刀锋般刮过他的每一寸表情——这位心理学教授的呼吸频率稳定得近乎机械,瞳孔却在不自觉地收缩。
“案发当晚,你在哪里?”林涛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电子设备特有的冰冷质感。
陆铭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教科书般标准的微笑:“我在家备课,《犯罪心理学》第三章,关于记忆重构的谬误。”他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授课时特有的抑扬顿挫,“需要我复述具体内容吗?人类记忆就像被不断重写的磁带,每一次回忆都会——”
“凌晨两点备课?”林涛打断他,将一叠照片滑进传递槽。照片上是张薇公寓楼下的监控截图,一个模糊的身影正抬头看向摄像头,风衣领口露出一截银灰色领带——与陆铭今天戴的一模一样。
陆铭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伸手调整领带,金属袖扣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这种领带是学院统一配发的纪念品,至少二十位同事拥有同款。”
玻璃另一侧,秦越突然推门而入,将一份文件塞给林涛。法医报告首页用红笔圈出一行字:**“死者指甲缝中的皮肤组织与月牙形疤痕匹配度98.7%”**。林涛的目光立刻锁住陆铭的左手腕——那里被袖口严实实地遮盖着。
“能看看你的手腕吗?”林涛轻声问。
审讯室突然陷入死寂。空调出风口的嗡鸣被无限放大,陆铭的呼吸终于出现裂痕。他缓缓卷起左袖口,一道半月形的疤痕横亘在腕动脉上方,像是被什么利器精心雕刻过。
“童年意外。”陆铭说,但瞳孔剧烈收缩成针尖大小。
林涛按下遥控器,投影仪在墙上投出一段视频——张薇生前最后的身影。她在电梯里疯狂抓挠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嘴里反复呢喃着:“镜子里的不是我……镜子里的不是我……”
陆铭的右手突然痉挛般抽搐起来,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冰水漫过他的膝盖,他却像被烫伤般猛地站起,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根本不明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仿佛有另一个声音在喉咙深处共鸣,“那些孩子……在镜子里看着我们……”
证物室的白炽灯将沈静的影子压缩成脚下的一团灰雾。她攥着咖啡杯的手指关节发白,一次性纸杯在她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我丈夫有严重的睡眠障碍。”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那种药是瑞士进口的,需要神经科主任特批。”
林涛将透明证物袋推到她面前,里面是半片淡蓝色药片:“张薇血液中检测到三倍致死量的唑吡坦,而陆铭书房暗格里的药盒少了四片。”
沈静的睫毛剧烈颤抖起来。她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你们查过杨振吗?那个总来借书的实习生……”她的声音陡然压低,“有天夜里我看见他站在卧室窗外,脸贴在玻璃上——和陆铭长得一模一样。”
监控室里,秦越猛地按下暂停键。屏幕定格在车库监控的某一帧:陆铭正用湿巾反复擦拭右手,指关节处有明显的擦伤。时间显示为凌晨3:17,与他声称“整晚未出门”的证词相差两小时四十三分钟。
“技术科恢复了被删除的片段。”秦越调出另一段视频。电梯里的陆铭正对着金属壁板整理领带,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镜面倒影中,他的嘴角以不可能的角度向耳根撕裂,露出一个非人的微笑。
林涛的后颈汗毛倒竖。他抓起桌上泛黄的相册——圣心疗养院1989年儿童合影。七岁的陆铭站在第二排,身旁是个与他容貌完全相同的男孩,两人手腕上都戴着编号手环:**6**和**7**。
“查杨振的出生记录。”林涛的声音像淬了冰,“重点看指纹和虹膜数据。”
审讯室的门突然被撞开。周小雅脸色惨白地举着一本黑色笔记本,内页在穿堂风中哗啦翻动。某一页上,两种截然不同的笔迹交替出现:
暴雨砸在警局防弹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指甲在抓挠。陆铭被按在指纹采集台上,突然发出介于哭嚎与大笑之间的怪声。他的额头重重撞向金属台面,鲜血立刻顺着鼻梁蜿蜒而下。
“他们分不清我们了……”血滴在他的白衬衫上绽开诡异的花纹,“镜子会吃掉影子……吃掉影子……”
林涛一把扳过他的肩膀。在闪电照亮的瞬间,他看见陆铭的虹膜边缘泛起不正常的灰蓝色——与儿童合影中编号7的男孩如出一辙。
“杨振在哪里?”林涛掐住他的下颌。
陆铭的喉咙里突然滚出孩童般的咯咯笑声:“地下二层呀……和爸爸的其他玩具在一起……”他的声音骤然切换成冰冷机械的语调,“编号7实验体已激活,记忆传输完成率83%。”
走廊灯光突然频闪,证物室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林涛冲过去时,只见沈静瘫坐在满地碎玻璃中,手里攥着一张被血浸透的照片——年轻的陆文渊站在手术台前,台上绑着两个昏迷的男孩,他们的头颅被某种金属装置连接在一起。
“这是从陆铭笔记本夹层找到的……”沈静的声音支离破碎,“背面写着……‘镜面计划最终阶段’。”
暴雨中传来夜枭凄厉的啼鸣。林涛望向窗外,恍惚看见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影站在警局围墙外,其中一人举起手术刀般细长的手指,对着陆铭所在的方向做了个切割手势。
押送车的红蓝警灯在雨幕中晕染成诡异的紫色。陆铭被铐在车厢中央,湿发黏在额前,血与雨水在他脚下汇成淡粉色的小洼。
“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他突然抬头,虹膜在闪电中呈现出诡异的双色——左眼棕褐,右眼灰蓝,“我们以为自己在照镜子……”他的嘴角扭曲成不属于人类的表情,“其实镜子外面才是地狱。”
林涛的无线电突然爆出刺耳杂音。技术科同事的喊叫断断续续传来:“圣心疗养院地下二层……发现大量冷冻舱……有个舱体刚被开启……里面是……”
暴雨中,夜枭的叫声与警笛共鸣出毛骨悚然的谐波。当闪电再次照亮车厢时,陆铭的脸部肌肉突然如融化的蜡般蠕动起来——在千分之一秒的视觉残留中,林涛清晰看到另一张年轻十岁的面孔在他皮肤下浮现。
押送车急刹在疗养院锈蚀的铁门前。林涛拔枪的手突然僵住,因为对讲机里传来秦越崩溃的嘶吼:
“冷冻舱里的dNA检测显示……那是二十岁的陆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