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实验室的冷光刺得林涛眼睛发涩。他第三次翻动张薇案的现场报告,纸张边缘已被他的指腹磨得发毛。
“有什么发现?”秦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杯沿冒着热气。
林涛没接,他的指尖停在证物清单的某一行——**“现场清洁剂残留:主要成分为次氯酸钠、异丙醇、苯扎氯铵”**。
“这个比例不对。”他皱眉,“家用清洁剂不会添加苯扎氯铵,这是医用级别的消毒成分。”
秦越放下咖啡,凑近屏幕:“浓度还很高,能达到手术室标准。”她的呼吸掠过林涛耳际,带着淡淡的薄荷糖气息,“凶手要么是医护人员,要么……”
“要么故意伪装成专业人士。”林涛调出陆铭的档案,“他的心理学实验室用什么清洁剂?”
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实验室里格外清脆。秦越调出半年前的消防检查记录:“乙二醇基普通消毒剂,和这个完全不同。”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想起垃圾站监控里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后颈上的“7”字刺青,与周小雅画室便签上的笔迹如出一辙。
“查查全市医疗机构近五年采购记录。”他抓起外套,“重点找苯扎氯铵含量超过15%的型号。”
秦越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蓝光映在她紧绷的下颌线上:“范围太大,至少三百家机构符合条件。”
林涛的视线落在墙上的案件关系图上。陆铭、张薇、周小雅的名字被红线连接,中心是那个血红的问号。他的目光突然停在周小雅访谈记录的一行小字上:
“哪家疗养院?”林涛猛地转身。
秦越迅速调出教育部门备案:“圣心疗养院,去年十月的事。”
空气骤然凝固。林涛的耳鸣如潮水般涌来,盖过了空调的嗡鸣。圣心——正是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发生地,也是“7号实验体”档案的出处。
“现在去。”他抓起车钥匙,金属冰冷的触感刺入掌心。
秦越拦住他:“没有搜查令,而且那里早被列为危楼——”
“所以凶手才会选它当据点。”林涛推开玻璃门,走廊顶灯在他脸上投下锯齿状阴影,“带上鲁米诺试剂。”
圣心疗养院的铁栅栏门歪斜地挂着,锁链早已锈断。林涛抬脚踹开时,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暴雨将至的闷热裹挟着腐木气息扑面而来。主楼外墙爬满枯藤,像无数干枯的手臂扒着窗框。三楼某扇窗户的玻璃碎了,黑洞洞的缺口如同被挖去的眼珠。
“分头查。”林涛递给秦越一支强光手电,“你搜东翼护士站,我去西侧手术区。”
秦越的指尖在接过手电时微微发抖:“这里磁场异常,通讯信号时断时续。”她指了指耳机,“有情况就鸣枪。”
林涛点头,转身踏入幽暗的走廊。
地砖上积着厚厚的灰尘,但有几串新鲜的脚印蜿蜒向前——42码左右,与垃圾站监控里“7号”的鞋印吻合。脚印尽头是一扇半掩的铁门,门牌上的“手术区”字样已褪成淡粉色。
推门的瞬间,刺鼻的化学药剂味呛得林涛咳嗽。他捂住口鼻,手电光束扫过墙角——五个空试剂瓶整齐排列,标签被撕得只剩一角,但瓶底的批次编码依稀可辨:**xc-7-2003**。
“和案发现场的成分一致。”林涛对着微型录音设备低语。他蹲下身,指腹擦过瓶身某处黏腻的残留物,鲁米诺试剂喷上去立刻泛起幽蓝荧光。
血迹。
“林涛!”秦越的喊声突然从耳机里炸响,“东翼发现——”
杂音吞没了后半句话。林涛冲向走廊时,天花板突然传来重物拖拽的闷响。他抬头,正看见通风管道的盖板微微震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爬过。
东翼护士站的柜台被掀开,秦越正用镊子夹起一张泛黄的纸页。
“病历残片。”她的声音绷得像弦,“记录的是‘7号受试者’的脑前额叶切除手术,主刀医生陆文渊,日期……”
林涛凑近,霉斑间隐约可见**“2003.4.17”**——圣心疗养院关闭的日子,也是所有线索交汇的节点。
“术后并发症”栏目被人用红笔涂改过,但能辨认出“镜像神经元异常激活”和“人格模仿行为”等字样。
秦越的呼吸变得急促:“这根本不是正规治疗,是人体实验!”
窗外炸响一道惊雷,惨白电光中,林涛瞥见病历背面有一行铅笔小字: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门轴转动的吱呀声。两人同时拔枪,光束交织处,一只老鼠窜过,碰倒了立在墙边的输液架。
“不是老鼠。”林涛压低声音,指向地板——输液架倒下的位置,灰尘中有半个清晰的鞋印,纹路与张薇公寓楼下的监控录像完全一致。
秦越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听。”
微弱的电子音从护士站抽屉里传出。林涛撬开锁,一部老式诺基亚手机正在震动,屏幕上闪烁着新消息提示:
发件人:**空白**。
林涛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年前搭档临死前的画面闪回脑海:染血的镜面碎片上,倒映着凶手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耳鸣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暴雨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器疯狂摆动仍赶不上水流的速度。林涛紧握方向盘,后视镜里,圣心疗养院的轮廓正在雨幕中溶解成灰影。
“清洁剂批次查到了。”秦越敲击着膝盖上的笔记本,“xc-7系列是2003年圣心疗养院特供的,用于高危传染病隔离区。”
“谁能接触到?”
“理论上只有院长和……”秦越突然倒吸一口气,“杨振!火灾记录里他是药剂科主任!”
林涛的指甲陷入方向盘真皮包裹层。那个本该死于大火的医生,那个在实验录像里给“7号”注射的神秘人——如果他还活着……
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的图片加载缓慢:一份泛黄的采购单,底部签名栏赫然是**“陆文渊”**,但“渊”字的最后一笔向上挑起,形成独特的钩状——与杨振在实验记录上的签名笔迹完全一致。
“他在模仿陆铭父亲的签名。”秦越的声音发颤,“二十年了,他一直在用这个身份活动!”
林涛急打方向盘驶入应急车道。雨水顺着车窗缝隙渗入,打湿了他的袖口。他调出张薇案的所有现场照片,放大浴室镜子的边缘——
镜框内侧有细微的划痕,排列成“7-303”的形状,与周小雅给的便签完全吻合。
“不是巧合。”林涛的喉咙发紧,“杨振在通过镜子监视张薇,就像他监视当年的实验体一样。”
秦越突然凑近屏幕:“等等,放大镜框右下角。”
像素模糊的角落里,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反光点。图像增强处理后,显现出一枚微型摄像头,型号与三年前林涛搭档遇害现场发现的完全一致。
“同一个凶手。”秦越的指尖冰凉,“但他为什么针对你?”
林涛没有回答。他的手机在此刻亮起,未知号码发来一张照片:年轻时的自己躺在病床上,胸口缝着编号“7”的布条。
附言下方是GpS坐标,定位在城郊污水处理厂——2003年圣心疗养院医疗废物的最终处理点。
污水处理厂的探照灯将铁塔照得惨白。林涛踹开锈蚀的铁门时,腐臭的化学药剂味混合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圆形水池中央浮着个透明密封袋,里面泡着半本烧焦的日志。秦越用钩杆捞起时,塑料膜上的水珠在月光下泛着油光——是苯扎氯铵溶液,凶手特意用来保存证据。
“2003年4月16日的记录。”秦越戴上手套翻开脆弱的纸页,“‘7号出现严重排异反应,但杨博士坚持继续镜像神经元强化注射……’”
林涛的手电光束突然晃到水池边缘。水泥地上用荧光涂料画着箭头,指向地下泵房。
泵房铁门被液压装置顶住,缝隙里渗出暗红光线。林涛侧身滑入的瞬间,头顶突然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
三十面镜子从天花板降下,将他包围。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他的脸,但细节微妙不同:有的左眼带疤,有的嘴角下垂,最中央那面镜中的“林涛”突然勾起诡异的微笑。
“欢迎参加最终测试。”
扬声器里传出电子合成音,同时所有镜子开始播放投影:七岁的林涛被绑在诊疗椅上,穿白大褂的男人手持注射器逼近。镜头推近医生的名牌——**“杨振”**,但那张脸分明是年轻时的陆文渊。
“你父亲的项目需要完美容器。”合成音继续道,“可惜7号实验体逃走了,我们只好用观察员顶替……”
左侧镜子突然爆裂,玻璃碎片擦过林涛脸颊。真实的脚步声从背后逼近,他转身举枪,却看见秦越踉跄着冲进来,额角淌着血。
“外面有陷——”
她的警告被爆炸声截断。气浪掀翻了三面镜子,硝烟中走出一个戴防毒面具的身影,左手握着周小雅画室失踪的美工刀,右手举着引爆器。
面具被缓缓摘下。
林涛的枪口微微颤抖——那是他自己的脸,只是左眼下方多了一道疤。
“惊喜吗?”男人用和林涛完全相同的声音说道,“镜像神经元真是奇妙的东西……现在你知道为什么选中张薇了?”
他按下遥控器,所有镜子同时切换画面:张薇在浴室镜子前梳头,完全没注意到镜中“自己”正举起刀——
“她发现了我们的秘密。”男人向前一步,刀尖反射着红光,“就像三年前那个警察一样。”
林涛的耳鸣达到顶点。在震耳欲聋的寂静中,他扣下了扳机。
镜子轰然碎裂。千万片玻璃如雨落下,每一片都映出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举枪对峙。
而真正的枪声,来自林涛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