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恢复室的蓝光在秦越脸上投下冷色调的阴影。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边缘。
“还要多久?”林涛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
“快了。”秦越没回头,“张薇的手机被彻底格式化过,但云端备份还有残留。”
林涛的目光扫过桌上那部被拆解的iphone——屏幕碎裂,边缘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这是张薇的遗物,从案发现场的浴缸旁找到的。法医报告显示,她的死亡时间在晚上十点到十二点之间,而手机最后一次使用记录却停留在九点四十五分。
“找到了。”秦越突然坐直身体,手指在触控板上快速滑动。
林涛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屏幕。数据恢复软件正在重建被删除的通话记录,一行行数字在黑色背景上泛着绿光。
“最后一通电话。”秦越放大其中一条记录,“晚上九点三十八分,呼出,时长两分十七秒。”
“打给谁的?”
秦越调出联系人匹配结果,屏幕上跳出一个名字:**陆铭**。
林涛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翻出审讯记录:“陆铭说他那天晚上在家备课,没接到任何电话。”
“但通话记录显示接通了。”秦越指向屏幕上的“已接通”标志,“而且持续了两分多钟。”
林涛的指节抵在嘴唇上,思考着这个矛盾点。陆铭在审讯室里镇定自若的样子浮现在他眼前——那个男人太冷静了,冷静得不像一个被指控的嫌疑人。
“能恢复通话内容吗?”
“不可能。”秦越摇头,“除非有监听记录。但我们可以查基站数据,确认手机当时的位置。”
她调出另一组数据,地图上出现两个闪烁的红点。
“张薇的手机在案发公寓,而接听方的信号……”秦越放大坐标,“来自城东的心理学研究所——陆铭的办公室。”
林涛的呼吸微微停滞。这太明显了,简直像是有人故意留下的线索。
“还有别的发现吗?”
“正在恢复她的备忘录和文档。”秦越敲击键盘,“需要点时间。”
林涛走到窗前,窗外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在玻璃上反射出模糊的倒影。他想起圣心疗养院那些破碎的镜子,每一片都映出扭曲的真相。
“林队。”秦越的声音突然紧绷,“你看看这个。”
屏幕上打开了一份文档,标题是《关于陆铭及其家族背景的调查报告》。
“这是张薇写的?”林涛快步走回电脑前。
“看样子是。”秦越滚动页面,“创建日期是案发前三天。”
林涛快速浏览内容,眉头越皱越紧。报告详细记录了陆铭的父亲陆文渊在圣心疗养院的工作经历,包括多起非正规医疗实验的传闻。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段被标红的文字: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如果这份报告属实,陆铭不仅隐瞒了家族历史,还可能直接参与了当年的非法实验。
“打印出来。”他低声说,“我要带回局里。”
打印机开始嗡嗡作响,吐出带着余温的纸张。秦越突然轻呼一声:“等等,这个文件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看这里。”她指向屏幕底部,“前五页的创建时间是案发前三天,但最后两页……”她调出属性信息,“是案发当天凌晨三点生成的。”
林涛眯起眼睛:“有人篡改了文件?”
“不止。”秦越放大文档,“前五页的写作风格很客观,像调查报告,但最后两页……”她快速浏览内容,“措辞变得情绪化,几乎像是指控书。”
林涛接过鼠标,翻到最后两页。一段文字跃入眼帘: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刺进林涛的后背。太刻意了,简直像是……栽赃。
“查一下编辑记录。”他声音沙哑。
秦越调出元数据,摇头:“被清除了。但有一点很奇怪——最后两页的内容虽然是在案发当天添加的,但修改Ip地址显示……”
“显示什么?”
“和创建前五页的地址一致。”秦越抬头,“理论上,如果是凶手篡改,应该会用不同的设备。”
林涛沉默片刻,突然问:“张薇的电脑呢?”
“技术科还在恢复硬盘数据。”
“催他们加快速度。”林涛抓起打印好的文件,“我去找陈队。”
陈志刚的办公室烟雾缭绕。他叼着烟,眯眼看完林涛带来的报告,然后将它丢在桌上。
“动机很充分。”他吐出一口烟圈,“陆铭有理由让张薇闭嘴。”
林涛站在窗前,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刻下条纹状的阴影。“报告最后两页可能是伪造的。”
“证据呢?”陈志刚敲了敲文件,“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陆铭——袖扣、通话记录、这份报告。连他自己都承认和张薇有过节。”
“正因为太完美了。”林涛转身,“凶手不会留下这么多明显的证据。”
陈志刚冷笑一声:“你小说看多了。现实中大部分案子就是这么简单——情杀、仇杀,动机明确。”
“那周小雅呢?她的画室为什么会有陆铭的袖扣?”
“也许陆铭和她也有关系。”陈志刚碾灭烟头,“我已经批了逮捕令,明天就收网。”
林涛握紧拳头:“再给我二十四小时。”
“为什么?”
“我想再审一次周小雅。”
陈志刚盯着他看了几秒,终于叹气:“行,但明天这个时候,我要看到结案报告。”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周小雅坐在金属桌前,双手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她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黑眼圈明显,像是很久没睡好。
“放松点。”林涛在她对面坐下,“只是例行询问。”
周小雅勉强点头,目光却一直盯着桌角。
“你和张薇关系怎么样?”
“我们……是朋友。”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她有没有跟你提过陆铭?”
周小雅的手指绞得更紧了。“提过一些。”
“具体说什么?”
“她说……陆教授很神秘,从不谈自己的过去。”周小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一次她问我知不知道陆教授的父亲是做什么的。”
林涛身体前倾:“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不知道。”周小雅突然抬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但张薇后来告诉我,她查到陆教授的父亲在圣心疗养院工作过。”
“她还说了什么?”
周小雅摇头:“没了。那天她看起来很害怕,说有人跟踪她。”
“什么时候的事?”
“她死前……三天。”
林涛记下这个时间点,正好是调查报告创建的日子。他换了个话题:“案发当晚,你在哪里?”
“在家画画。”
“有人能证明吗?”
周小雅摇头:“我一个人住。”
林涛观察着她的微表情——每当提到陆铭或圣心疗养院时,她的瞳孔都会微微收缩。
“你认识杨振吗?”他突然问。
周小雅的身体明显僵住了:“谁?”
“杨振,曾经在圣心疗养院工作的医生。”
“不……不认识。”她的声音开始发抖。
林涛没有追问,而是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去:“这是张薇手机里的最后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周小雅的画室,角度像是偷拍的。画架上有幅未完成的素描,隐约能看出是个男人的侧脸。
周小雅的呼吸变得急促:“这、这不是我画的!”
“那为什么会在你的画室?”
“我不知道!”她突然激动起来,“张薇经常来我画室,可能是她拍的!”
林涛注意到她的用词——“不是我画的”,而不是“我没画过”。
“画上的人是谁?”他轻声问。
周小雅像是被雷击中般僵住了。几秒钟后,她崩溃地捂住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林涛等她平静一些,才继续问:“张薇死前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一张便签,或者U盘?”
周小雅摇头,但她的眼神飘向了右手边的包包。
“能看看你的包吗?”林涛语气平和,却不容拒绝。
周小雅颤抖着打开包,从内侧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她……塞在我画具盒里的,我没敢看。”
林涛展开纸条,上面是一串数字:**7-303**。
他的血液瞬间变冷——和浴室镜框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监控室里,林涛反复回放案发当晚的小区录像。屏幕上,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走进单元楼,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
“停。”林涛突然说,“倒回去五秒。”
技术人员调整进度条。画面定格在男人推门的瞬间。
“看到了吗?”林涛指着屏幕,“他用的是左手。”
秦越凑近观察:“陆铭是右撇子。”
“所有公开照片和视频里,他都是用右手。”林涛调出陆铭的档案照片,“写字、端咖啡、握手——全是右手。”
秦越皱眉:“会不会是镜像问题?监控有时会左右反转。”
“看这里。”林涛指向男人手腕上的表,“表盘在左手腕——如果是镜像,表应该在右手。”
“所以这个人故意模仿陆铭,但细节上露馅了。”
林涛点头,继续播放录像。男人进入电梯后,刻意背对摄像头,直到走出六楼电梯。
“他熟悉监控位置。”秦越说,“职业罪犯或者……”
“或者内部人员。”林涛接上她的话。
他的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邮件:张薇的电脑数据恢复完成。
硬盘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段加密录音,创建于案发前一天。林涛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张薇颤抖的声音传来:“……实验体7号不是孩子,是观察员。他们用镜像神经元……上帝,他在看着我……”
背景音里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接着录音戛然而止。
林涛立刻拨通法医室电话:“张薇的尸检报告里,有没有提到玻璃碎片?”
“有。”法医回答,“她右手掌心嵌着一小块镜子碎片,我们以为是挣扎时碰碎浴室镜子的。”
“化验上面的指纹了吗?”
“只有她自己的。”
林涛挂断电话,转向秦越:“查一下张薇最后几天的行踪,重点找她去过哪里可能有镜子的地方。”
秦越快速敲击键盘:“案发前三天,她去过城东购物中心,那里有个镜面艺术展。”
“监控呢?”
“已经调出来了。”
购物中心的监控显示,张薇在镜面展区停留了近半小时。奇怪的是,大部分时间里,她只是站在一面大镜子前,嘴唇微动,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在和谁说话?”秦越困惑地问。
林涛放大画面,仔细观察镜中的倒影。突然,他发现了异常——当张薇转身离开时,镜中的“她”却延迟了一秒才动作。
“这不是镜子。”林涛声音紧绷,“是双向玻璃。”
他立刻联系购物中心,得知那个“艺术装置”是由一家名为“视界科技”的公司提供的,注册地址在城郊工业区。
“又是工业区。”秦越查完资料抬头,“和污水处理厂同一个区域。”
林涛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鉴识科打来的。
“林队,那个袖扣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技术员的声音透着兴奋,“内侧刻着微型编号,确认是圣心疗养院的实验用品,生产批次和我们在疗养院找到的药剂瓶一致。”
“能追溯到使用者吗?”
“理论上每个编号对应一个研究员或实验体,但名单在火灾中烧毁了。”
林涛挂断电话,思绪翻涌。所有线索都指向圣心疗养院和那个神秘的“7号实验体”。
“秦越,查一下‘视界科技’的法人代表。”
键盘敲击声后,秦越倒吸一口冷气:“杨振。”
暴雨敲打着办公室的窗户。林涛站在白板前,将所有新线索串联起来:
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个数字“7”——出现在镜框上、周小雅的纸条上、实验编号上……
秦越推门而入,头发上还挂着雨珠:“林队,张薇手机的最后一次数据传输记录出来了。”
“什么时候?”
“案发后两小时。”
林涛皱眉:“那时候她已经死了,陆铭也在警局接受询问。”
“理论上凶手不可能完成这个操作。”秦越调出数据日志,“传输的是她备忘录里的所有文件,接收方Ip经过多重跳转,最终定位在……”
“视界科技?”
秦越点头:“更奇怪的是,传输完成后,手机被远程格式化,但留了个后门程序——所以我们才能恢复部分数据。”
“像是故意让我们找到某些线索。”林涛喃喃道。
电脑突然弹出新邮件提醒。发件人栏是空的,主题只有一个数字:**7**。
林涛点开附件,一张泛黄的照片加载出来:圣心疗养院的旧合影,十几个白大褂站在主楼前。林涛立刻认出中间的年轻男子是陆文渊,而站在最边缘的那个人——尽管照片已经褪色,但那道疤痕依然清晰可见。
杨振。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镜子不会说谎,但人会。你确定陆铭是唯一的‘他’吗?”**
林涛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想起审讯室里陆铭崩溃时说的话:“他们不会放过我……镜子里的影子……”
“秦越,”他抓起外套,“申请搜查令,目标视界科技。”
“现在?外面暴雨红色预警。”
“正因为如此。”林涛拉开办公室门,“他们不会想到我们会今晚行动。”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暴雨拍打窗户的声音如同无数手指在抓挠玻璃。林涛的手机再次震动,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紧接着,技术科的紧急来电切入了进来:“林队!陆铭在拘留室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