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警局收发室的铁皮屋檐滴落，在水泥地上凿出一排小坑。林涛站在窗前，指尖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灰白的烟灰像尸体解剖时剥落的皮肤碎屑。三天了，自从被停职，他就像困在玻璃罐里的昆虫，看得见外面的世界却触碰不到。
\"林警官？\"收发室的老王探头进来，\"有您的快递。\"
牛皮纸信封躺在桌上，没有寄件人信息，邮戳显示是本市。林涛戴上手套，用裁纸刀小心划开封口。一张泛黄的照片滑了出来，背面用铅笔写着数字\"7\"，笔迹歪斜得像是左手写的。
照片本身模糊不清，像是透过雨幕拍摄的。一栋灰白色建筑隐约可见，尖顶、拱窗，右侧部分被烧焦了。林涛将照片举到灯下，眯起眼睛——建筑门廊上方，半个锈蚀的铁牌上残留着\"圣心\"二字。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秦越的名字跳在屏幕上。
\"查到什么了？\"林涛按下接听键。
\"你绝对想不到。\"秦越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在市立医院档案室。二十年前圣心疗养院火灾后，部分患者被转移到这里。其中一份病历...林队，7号患者叫陆明。\"
\"陆铭的父亲？\"
\"不，拼写不同。你听好——\"秦越深吸一口气，\"陆明，男性，7岁，1995年入院，诊断为解离性身份障碍。主治医师是陆文渊。\"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同名？\"
\"更诡异的是，\"秦越的键盘声传来，\"病历显示这个陆明有个双胞胎哥哥叫陆铭。但根据公开资料，陆文渊只有一个儿子。\"
窗外的雨突然变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林涛盯着照片中模糊的建筑轮廓：\"能查到'镜面计划'吗？\"
\"正要说这个。\"秦越的语调变得急促，\"医院档案系统突然被锁定，有人在远程清除数据。我抢救了部分扫描件，发到你邮箱了。见面说，这里不安全。\"
咖啡馆的角落，秦越将笔记本电脑转向林涛。屏幕上是一份泛黄的文档，标题《镜面计划-第七阶段报告》，落款陆文渊，日期1999年6月。
\"......7号受试者展现出完美的镜像人格接纳性。经过十二周的神经记忆编码和催眠强化，原始人格已进入休眠状态。第二阶段记忆植入将于......\"
文档后半部分被墨水涂黑。秦越点开下一张图片——一份手绘的脑部解剖图，不同区域标注着\"记忆覆盖区\"、\"人格抑制点\"等字样。
\"这是犯罪。\"林涛的指节敲在桌面上，\"陆文渊在用活人做记忆实验？\"
\"不止。\"秦越调出另一份文件，\"看这个名单。七名儿童受试者，全部来自疗养院孤儿院。7号陆明的备注最特殊——'家族遗传性镜像人格倾向，理想载体'。\"
林涛的手机突然亮起，一条短信映入眼帘：「沈静家门口有可疑人员。速来。——周」
沈静的公寓楼笼罩在雨雾中，像被浸泡在显影液里的相纸。林涛将车停在拐角，透过雨刷的节奏观察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一个穿黑色雨衣的身影正站在沈静家楼下，仰头盯着某个方向。
林涛悄声下车，手枪藏在夹克内侧。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等他再看向那个位置时，人影已经消失，只有地上的一滩水渍证明不是幻觉。
电梯停在七楼，走廊尽头的门虚掩着。林涛轻叩门板：\"沈老师？\"
没有回应。他推开门，客厅里一片狼藉——书架倾倒，茶杯碎片散落一地，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碎裂。墙上的结婚照被砸出一个窟窿，正好穿透陆铭的脸。
\"沈老师！\"林涛冲向卧室。
沈静蜷缩在衣柜角落，头发散乱，睡衣领口撕裂。她怀里紧抱着一本相册，见到林涛时浑身一颤：\"他...他来找照片...\"
\"谁？\"
\"疤脸男人。\"沈静的指甲掐进相册封面，\"陆铭这半年一直说有人在跟踪他...左脸有烧伤疤痕...\"
林涛蹲下身，轻轻掰开她僵硬的手指。相册里缺了几页，残留的页脚上有撕扯痕迹。剩下的照片中，一张幼儿园合影引起了林涛的注意——两个穿同样衣服的男孩站在滑梯旁，面容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陆铭和他的...\"
\"表弟。\"沈静突然抓住林涛的手腕，\"陆铭没有双胞胎兄弟。他父亲是独子，母亲那边也没有...求你别再问了。\"她的瞳孔剧烈收缩，\"他们会杀了我...像杀张薇那样...\"
林涛的手机再次震动。周小雅发来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黑衣男子站在沈静楼下的背影，左手指节处有一个明显的蛇形纹身。
\"沈老师，陆铭的噩梦内容，\"林涛放缓语气，\"他提到过镜子吗？\"
沈静的身体猛地一抖，相册从膝头滑落。一张夹在封底的小照片飘了出来——年轻的陆文渊站在疗养院门前，身旁是两个穿病号服的男孩。照片背面写着：\"7号与12号，首次同步成功，1999.7.7\"。
\"他半夜对着镜子说话...\"沈静的声音细如蚊蚋，\"说'你不是我'...说'把身体还给我'...\"
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雨刷已经跟不上节奏。林涛一边开车一边拨通周小雅的电话，但响了十几声无人接听。后视镜里，一辆没有开灯的黑色轿车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周小雅的公寓灯亮着，门铃按了三次没人应答。林涛绕到建筑背面，发现消防梯被人放了下来。二楼窗户大开，窗帘在风中狂舞。
卧室里，周小雅的笔记本电脑还亮着，屏幕上是一个打开的文件夹，标签为\"张薇老师委托-圣心调查\"。地上散落着打印资料，最上面一张是疗养院平面图，地下室区域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7号禁闭室？\"
衣柜门微微晃动。林涛握枪靠近，猛地拉开——周小雅被绑在里面，嘴上贴着胶带，额头有血迹。解开束缚后，她扑进林涛怀里发抖：\"他...他拿走了U盘...张老师死前给我的...\"
\"什么U盘？\"
\"疗养院火灾的...真实死亡名单...\"周小雅的声音支离破碎，\"张老师说...名单上有两个陆明...\"
刺眼的车灯突然透过窗户射进来。林涛冲到窗边，那辆黑色轿车正疾驰而去，尾灯在雨幕中留下两道血痕。
技术科的灯光惨白如手术室。秦越将U盘残骸从数据恢复仪中取出，摇了摇头：\"物理损坏太严重，只能抢救部分内容。\"
屏幕上跳出的第一个文件就让林涛屏住呼吸——2002年9月12日，圣心疗养院火灾伤亡鉴定报告。在\"确认死亡\"一栏中，赫然并列着：
「7号患者 陆明 7岁」
「医护人员 杨振 42岁」
\"但杨振的死亡证明...\"秦越调出另一份文档，\"看这个。火灾三天后补开的，签字医师是...陆文渊。\"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伪造死亡？为什么？\"
\"还有更奇怪的。\"秦越放大一张扫描件，\"这是张薇从旧报纸上找到的。火灾次日新闻照片，救护车旁这个戴口罩的医生...\"她圈出那人露出的手腕，\"蛇形纹身。\"
林涛的手机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秦越的电脑屏幕闪烁几下，弹出一个血红对话框：「停止挖掘坟墓」。随即所有恢复的文件开始自动删除。
\"远程控制！\"秦越猛敲键盘，但为时已晚。主机发出刺耳的嗡鸣，机箱冒出青烟。
林涛刚想说什么，停车场方向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他们冲下楼时，林涛的车正在燃烧，油箱的爆裂声接二连三。消防栓的水柱喷向夜空，像一场倒流的雨。
凌晨四点十七分，林涛站在秦越公寓的窗前，看着城市在雨中苏醒。电脑屏幕上显示着最后抢救出的一张图片——疗养院地下室平面图，标红的位置写着：\"7号观察室：镜像人格激活区\"。
\"所有线索都指向这个7号。\"秦越递过咖啡，\"但陆铭如果是受害者，谁在操控这一切？\"
林涛想起照片背面那个歪斜的数字7，想起沈静说的\"把身体还给我\"，想起周小雅颤抖的声音\"名单上有两个陆明\"。碎片开始拼合，但形成的图案太过荒诞。
\"我们需要去疗养院。\"林涛放下杯子，\"如果真有'镜像人格激活'这种事...\"
秦越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的刹车失灵不是意外。\"她调出行车记录仪的最后画面——在林涛停车前十分钟，一个戴鸭舌帽的身影蹲在他的车后。
\"看这个。\"她放大那人弯腰的瞬间，后腰处露出枪柄，枪套上烙着一个清晰的数字：7。
晨光穿透云层时，他们已站在城郊的山路上。远处，圣心疗养院的废墟矗立在悬崖边缘，像一块溃烂的疮疤。铁门上的锁链新得刺眼，锁孔里有新鲜的划痕。
\"有人先我们一步。\"林涛检查着锁链。
秦越从背包取出工具：\"不是'有人'。\"她指向泥地上的脚印，\"左深右浅，和监控里那个疤脸男人的步态一致。\"
锁链应声而落。大门吱呀开启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林涛的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照出走廊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儿童手印——有的正常，有的却有六根手指。
\"这边。\"秦越指向一个箭头标记，油漆还很新。标记指向地下室，台阶上散落着新鲜的烟蒂。
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微弱的蓝光。林涛示意秦越退后，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摆满了监控设备，十几个屏幕同时播放着不同地点的实时画面：沈静的公寓、周小雅的学校、警局大楼...正中央的屏幕上，是林涛此刻惊愕的脸。
\"欢迎回家，7号。\"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林涛的手电筒光束照向声源。轮椅缓缓转出黑暗，坐在上面的男人左脸布满烧伤疤痕，右手举着一面镜子。
\"认识你自己吗？\"疤脸男人将镜子转向林涛。镜中，林涛的倒影突然勾起一个不属于他的诡异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