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警局大楼只剩下林涛办公室还亮着灯。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但玻璃上凝结的水珠仍在缓缓滑落，将城市的霓虹折射成扭曲的光带。林涛面前的桌上铺满了照片、笔记和证物袋，像一张拼图缺失了最关键的部分。
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再次翻看张薇的通讯记录。过去三个月，这位记者曾十七次拨打同一个号码——市档案馆的公开查询热线。每次通话时长都在十分钟以上，最后一次是在她遇害前三天。
\"档案馆...\"林涛喃喃自语，手指轻叩桌面。他调出电脑里的案件地图，在\"圣心疗养院\"和\"陆铭父亲\"之间画了一条虚线。陆明远，着名神经心理学家，二十年前死于一场离奇车祸，当时他正计划出版一本关于记忆植入的专着。
电脑突然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陌生邮箱发来的邮件，主题栏只有一个问号。
林涛的鼠标在打开按钮上悬停了两秒。邮件没有附件，只有一行文字和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
「他们以为烧掉了一切，但镜子记得。7号实验体向你问好。」
照片显然是用老式相机拍摄的，边缘已经泛黄。画面中是一排穿着相同条纹病号服的孩子，背对镜头站在疗养院操场上。最右侧的孩子比其他人都要矮小，后颈处隐约可见一个数字\"7\"的烙印。
林涛立刻拨通了秦越的电话：\"能远程登入我电脑吗？刚收到一封可疑邮件。\"
\"凌晨三点查案？\"秦越的声音带着睡意，但键盘敲击声已经响起，\"给我三十秒...等等，这邮件没有Ip轨迹？\"
\"什么意思？\"
\"像是从网络黑洞发出来的。\"秦越的语调变得警觉，\"我正在尝试反向追踪，但——该死！\"
林涛的屏幕突然闪烁，照片开始像素化分解，文字扭曲成乱码。三秒后，整个邮件窗口消失得无影无踪，连收件箱记录都不复存在。
\"对方启动了自毁程序。\"秦越倒吸一口气，\"这种级别的加密技术...林队，你惹到什么人了？\"
林涛盯着空荡荡的屏幕，后颈一阵发凉：\"查查张薇电脑里有没有关于'7号实验体'的资料。\"
\"巧了，我刚恢复了一个加密文件夹。\"秦越的键盘声更加急促，\"命名为'镜面计划'，创建日期是张薇遇害前一天。里面有几份扫描文件...天哪。\"
\"是什么？\"
\"看起来像某种人体实验记录。患者编号从1到7，记录他们的...'镜像人格培养进度'。\"秦越的声音微微发抖，\"7号实验体的记录最完整，但关键页被删除了。最后一条备注写着：'7号已成功置换，等待唤醒指令'。\"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置换？什么意思？\"
\"不知道，但文件里反复提到一个词——'记忆覆盖'。\"秦越停顿了一下，\"林队，这些记录上的签名...是陆明远。\"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林涛站在市档案馆门前，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档案馆八点才开门，但他等不及了。
\"警官，真的不能通融。\"值班保安隔着铁门摇头，\"规定就是规定。\"
林涛亮出证件：\"凶杀案调查，耽误了时间你负责？\"
保安犹豫了一下，终于打开侧门：\"只能在前厅等，别乱走。\"
前厅的电子查询机还处于锁定状态。林涛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的老式卡片目录柜上。他戴上手套，轻轻拉开标有\"S\"的抽屉。
\"圣心...圣心...\"他的手指划过一排排卡片，最终停在\"圣心疗养院（1985-2002）\"上。卡片注明资料存放在地下室b区17架，但旁边用红笔标注：\"特殊权限\"。
通往地下室的门锁着，但锁芯已经老旧。林涛从钥匙串上取下回形针，三十秒后，门无声滑开。
地下室的空气浑浊阴冷，混合着纸张霉变和消毒水的气味。b区17架被一道铁栅栏单独隔开，上面挂着\"医学历史研究-受限查阅\"的牌子。栅栏没有上锁。
架子上整齐排列着二十多个档案盒，标签显示是疗养院年度报告和患者名册。林涛直接抽出标有\"1998-2002\"的盒子——疗养院关闭前的最后四年。
1999年7月的值班日志中，一页被撕去的痕迹清晰可见。下一页上，值班医生杨振的笔迹潦草地写着：\"7号实验体出现严重排异反应，V博士坚持继续。上帝宽恕我们。\"
林涛迅速翻到2002年——疗养院火灾那年。火灾调查报告附录的死亡名单上，7号患者的名字被墨水涂黑，但旁边的照片...林涛的心跳漏了一拍。虽然只有半张脸，但那道眉毛的弧度，那个下巴的线条...
\"陆铭？\"他轻声自语，随即摇头。不可能，2002年陆铭应该已经上大学了。他凑近照片，注意到患者耳垂上的小痣——和陆铭的一模一样。
头顶的日光灯突然闪烁起来，发出电流的嗡嗡声。林涛警觉地抬头，灯光又闪了两下，然后彻底熄灭。黑暗中，远处传来金属门合上的闷响。
有人进来了。
林涛屏住呼吸，慢慢蹲下身。档案架之间的过道很窄，他侧身挪到尽头，从腰间摸出手枪。地下室的寂静被某种细微的摩擦声打破——是鞋底轻轻蹭过水泥地面的声音。
越来越近。
林涛突然打开手机手电筒，强光直射声音来源。一个黑影迅速闪到架子后面，但林涛已经看清了那人的轮廓：高个子，戴鸭舌帽，右手似乎握着什么。
\"警察！别动！\"林涛厉声喝道，同时侧移寻找射击角度。
回答他的是一声冷笑。黑影猛地推倒一整排档案架，纸张如雪片般飞散。林涛不得不后退躲避，等尘埃落定，那人已经不见踪影。
地上躺着一枚银色的袖扣，在手机光下泛着冷光。林涛捡起来仔细查看——和陆铭案发现场找到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除了内侧刻的不是\"Lm\"，而是一个数字\"7\"。
\"林警官？\"保安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您没事吧？灯怎么——\"
\"叫技术科来。\"林涛将袖扣装入证物袋，\"有人闯入了受限区域。\"
回到警局时，秦越正在实验室用显微镜检查那枚袖扣。她抬起头，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有趣的结果。材质和陆铭那枚相同，但做旧痕迹是人工的。\"
\"仿品？\"
\"而且是近期制作的。\"秦越调出电脑上的对比图，\"看这个氧化层，自然形成至少需要十年，但红外光谱显示它是用化学试剂加速氧化的。\"
林涛皱眉：\"凶手在刻意模仿陆铭的物品？\"
\"不仅如此。\"秦越放大袖扣内侧的照片，\"这个'7'的刻痕很新，工具痕迹显示是两周内刻的。有人在给我们传递信息。\"
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沈静来电\"。
\"林警官...\"沈静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能见你吗？有些事...关于陆铭的...\"
大学城边的咖啡馆里，沈静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双手紧握着一杯已经冷掉的茶。她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憔悴许多，眼睛红肿，嘴角不时抽搐。
\"他这半年像变了一个人。\"沈静盯着桌面，\"半夜惊醒，喊着'不是我'，然后冲进浴室拼命洗脸...有一次我听见他对着镜子说'滚出去'。\"
林涛轻轻推过纸巾：\"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十一月，他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回来后就...\"沈静突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昨天整理书房时发现的，藏在《爱丽丝镜中奇遇》的书皮里。\"
信封里是一张被烧掉一半的老照片。十几个白大褂站在疗养院门前，中间是年轻的陆明远。照片右下角有三个孩子，其中两个的脸被烧掉了，第三个...林涛眯起眼睛。虽然被烟熏得模糊，但那分明是年幼的陆铭。
\"背面。\"沈静提醒道。
林涛翻过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镜面计划第一阶段，1999.7.7。左起：7号（成功），12号（失败），5号（终止）。\"
\"还有这个。\"沈静又拿出一部手机，\"陆铭的备用机，我昨天才想起来充电。\"她解锁屏幕，点开最近删除文件夹，\"这段视频是一个月前拍的。\"
画面中，陆铭站在自家书房里，脸色惨白：\"如果有人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我。1999年夏天，父亲带我去圣心疗养院参加'夏令营'，实际上...\"他突然转向门口，视频戛然而止。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沈老师，陆铭有没有提过'7号实验体'？\"
沈静的手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只有一次...他发高烧说胡话，喊着'7号要出来了'。\"她抓住林涛的手腕，\"林警官，那个在监控里杀人的...真的是陆铭吗？\"
林涛还没回答，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周小雅的号码，但接通后却是一个陌生男声：\"医学院旧楼，十分钟内。一个人来，否则她死。\"
医学院旧楼正在翻修，脚手架和防尘网覆盖了大半个建筑。林涛从侧门潜入，手枪上膛，警惕地扫视每一个阴影。三楼传来微弱的啜泣声。
周小雅被绑在解剖室的铁床上，嘴上贴着胶带，额头有一道血痕。林涛迅速解开绳索，她立刻扑进他怀里发抖：\"他要杀我...广告牌不是意外...\"
\"谁？\"
\"疤脸男人！\"周小雅抽泣着，\"他说我'画得太像了'...张老师死前一周也问过我奇怪的问题...\"
林涛扶她坐下：\"什么问题？\"
\"她说...\"周小雅擦掉眼泪，\"'如果一个人被变成另一个人，法律还能审判原来的那个吗？'我当时以为她在构思小说...\"
解剖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一张纸飘了进来。林涛捡起来，上面打印着一行字：\"证据越完美，陷阱越深。停止调查，最后一次警告。\"
回到警局，林涛刚停好车，陈志刚就拦在了停车场电梯口。他的脸色比往常更加阴沉：\"上级命令，你被停职调查。\"
\"什么理由？\"
\"捏造证据。\"陈志刚递过一份文件，\"有人举报你为了升职故意栽赃陆铭，包括那枚袖扣和公寓监控。\"
林涛冷笑：\"是杨振吧？\"
\"杨振二十年前就死了。\"陈志刚的眼神闪烁，\"火灾死亡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就像名单上有7号患者？\"林涛逼近一步，\"陈队，你到底在帮谁掩盖？\"
陈志刚突然压低声音：\"你以为我在害你？有人在你的刹车油管上做了手脚，技术科刚发现。如果不是我拦着，你现在已经——\"他做了个割喉的手势，\"交出手枪和证件，回家待着。这是保护。\"
林涛把车钥匙扔给陈志刚：\"检查刹车？还是销毁证据？\"
他转身走向地铁站，但没走几步就感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未知号码，接通后只有一句话：\"镜子两边，你看清自己是谁了吗？\"随即是挂断的忙音。
林涛站在街头，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橱窗玻璃反射出他的脸，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嘴角扭曲成一个陌生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