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林涛将第三面镜子推到陆铭面前时，注意到对方喉结滚动了一下。
镜面反射的冷光在陆铭脸上切割出几何形状的阴影，他的瞳孔在三个方向的倒影中同时收缩。林涛嗅到了空气中飘散的苦杏仁味——那是汗液与恐惧混合的气息，他太熟悉这种味道了。
\"我们继续聊聊张薇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林涛故意调整镜面角度，让不锈钢桌面上也映出陆铭扭曲的脸，\"你坚持说那天晚上没通过电话？\"
陆铭的倒影在镜中交错重叠。\"我手机有未接记录，你们可以查。\"他的声音平稳，但右手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圆圈。林涛瞄了一眼单向玻璃——秦越应该正在记录这些微表情。审讯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闪烁着红光，每隔112秒转动一次，这个规律他早已烂熟于心。
\"有趣的是...\"林涛突然用钢笔敲击中央镜面，清脆的声响让陆铭肩膀猛地一颤，\"张薇手机显示的是22秒通话。\"
钢笔与玻璃的撞击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林涛注意到陆铭左手无名指上那圈白痕开始泛红，像是被无形的戒指灼伤。三面镜子里的陆铭同时闭上眼睛，睫毛在眼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我不知道什么镜子！\"陆铭突然暴起，又被手铐拽回椅子。金属碰撞声中，镜中倒影扭曲破碎，某个瞬间林涛仿佛看到有第四个人影闪过——一个戴渔夫帽的轮廓在镜面交界处一晃而过。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翻开案卷，故意让纸张摩擦声刺激陆铭的神经：\"法医在张薇指甲缝里发现了皮肤组织，dNA检测显示...\"他停顿片刻，观察陆铭绷紧的下颌线，\"与一件165\/84A尺码的衬衫匹配。\"
陆铭的呼吸突然停滞。这个反应太过明显，连单向玻璃后都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林涛乘胜追击：\"那件衬衫藏在张薇衣柜暗格，沾着雪松味香水。\"他俯身向前，让镜面反射的光直射陆铭眼睛，\"巧合的是，时光褶皱书店的收据显示，7月5日有人用张薇的卡买了《多重人格障碍诊疗手册》。\"
\"这证明不了什么。\"陆铭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也许她还有个情人。\"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右眼比左眼慢半拍跟上这个表情。
林涛感到后颈汗毛竖起。他想起爆炸现场那七把钥匙，想起沈静左腕的创可贴，想起视频里张薇未说完的\"声纹实验\"。审讯室的灯光突然闪烁，在镜中制造出频闪效果。陆铭的倒影开始分裂，仿佛有无数个他正从不同维度窥视这个世界。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林涛突然改变话题，用钢笔尖划过镜面，\"圣心疗养院第七治疗室的镜子，是不是也这样...\"他猛地将三面镜子转向陆铭，\"...照出过你父亲的脸？\"
陆铭的瞳孔骤然扩散。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像是有人按下了某个开关。镜中倒影的嘴部扭曲成尖叫的形状，却没有发出声音。林涛闻到一股淡淡的铁锈味——陆铭的牙龈正在出血。
\"他...让我看...\"陆铭的声带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镜子里的...不是...\"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周小雅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警服外套的肩膀被雨水浸出深色痕迹。她怀里紧抱着一本黑色笔记本，封面烫金的\"7\"字在灯光下像一道伤口。
\"陆老师从半年前就开始写这个，\"她颤抖的手指指向某页涂鸦——无数破碎镜面中重复的数字\"7\"，\"他说梦里总有人在他耳边倒数。\"女孩的指甲缝里有暗红色颜料，林涛注意到那是与张薇唇膏同款的玫瑰豆沙色。
林涛接过日记时，皮革封面传来诡异的温度，像是刚从某人胸口取下。最新一页的日期是案发当天，只有一行字：\"他正在变成我。\"墨迹晕染严重，仿佛被水浸泡过。更诡异的是，笔迹与前面十几页截然不同——倾斜角度更大，笔画尾端带着神经质的钩状回旋。
\"周医生，\"林涛突然用职称称呼她，\"你昨天值班时，有没有注意到陆医生的异常？\"他故意将日记翻到有撕页痕迹的地方，纸缘残留着微量蓝色晶体。
周小雅的瞳孔微微扩大。这个微表情持续不到0.3秒，但足够让林涛确认她在撒谎。\"陆老师那晚一直在办公室整理病例，\"她的目光扫过陆铭颤抖的双手，\"监控可以证明。\"
单向玻璃后传来三下敲击声——这是秦越要求暂停审讯的暗号。林涛合上日记，发现封面内侧沾着一点透明黏液，闻起来像镇静剂。当他抬头时，镜中的陆铭突然露出微笑，而现实中的陆铭仍处于崩溃状态。这个恐怖的错位让林涛的耳鸣骤然加剧。
\"审讯暂停十分钟。\"林涛按下录音关闭键。就在设备指示灯熄灭的瞬间，他听见陆铭用气声说：\"问问沈静...7号样本在哪里...\"
走廊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秦越将平板电脑递给林涛，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监控录像：凌晨2:17，心理咨询室走廊，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正用钥匙打开声纹实验室的门。放大画面后，能看清那人左腕的星形疤痕——但诡异的是，陆铭此刻被铐在审讯室里，手腕光洁无痕。
\"技术科确认视频没有篡改痕迹。\"秦越的声音压得极低，\"更奇怪的是...\"她滑动屏幕，显示出一份声纹分析报告，\"今早陆铭在审讯室说的每一句话，频率都与存档采访录音有0.7hz的偏差。\"
林涛的指尖发冷。他想起了张薇未完成的报道中提到\"7hz频率能重塑意识\"，想起了沈静口袋里那片写有\"声纹匹配率98.7%\"的残纸。走廊尽头，饮水机的指示灯突然由绿变红，倒计时显示7分钟后将自动锁定。
\"周小雅在说谎。\"秦越调出另一段监控，\"她说案发当晚在值班，但医院门禁记录显示她21:03就离开了。\"画面中，周小雅的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银色物体——与陆铭桌上那枚戒指极为相似。
林涛突然转身看向审讯室的单向玻璃。透过茶色玻璃，他看见陆铭正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嘴唇开合的速度与监控视频里那个\"幽灵\"完全同步。更骇人的是，当陆铭抬起左手时，镜中倒影举起的却是右手。
\"不是人格分裂...\"林涛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是声纹克隆。\"
突然，整层楼的灯光同时熄灭。应急灯亮起的瞬间，林涛透过玻璃看见审讯室里多了一个人影——戴渔夫帽的男人站在陆铭身后，左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泛着冷光。当林涛冲进去时，房间里只有陆铭一人，但三面镜子全部碎裂，锋利的碎片在地面拼出一个完整的\"7\"。
陆铭抬起头，眼中的恐惧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机械般的平静：\"林警官，你相信吗？\"他的声线突然变得陌生，\"有时候镜子里的世界，才是真实的。\"话音未落，所有监控屏幕同时跳转为雪花噪点，隐约可见\"第七阶段\"四个字在静电干扰中闪烁。
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弯腰拾起一块镜面碎片，发现背面粘着微型电路板——这不是普通镜子，而是某种声波反射装置。当他抬头时，陆铭的嘴角正以不可能的角度向耳根撕裂，露出内层皮肤上密密麻麻的\"7\"字刺青。
\"游戏开始了。\"陆铭的声音突然变成电子合成音，\"猜猜看，现在拿着镜子的...是林涛...还是杨振？\"
走廊传来周小雅的尖叫。林涛转身时，看见她手中的咖啡杯摔碎在地，褐色液体在瓷砖上蜿蜒成dNA螺旋状。女孩颤抖的手指指向他身后：\"你的影子...为什么没有脸？\"
林涛低头看向地面。应急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但本该是头部的位置，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与此同时，他口袋里的日记突然发烫，皮革封面渗出鲜血般的液体，在掌心拼出一行新浮现的字迹：
\"当第七面镜子破碎时，观察者将成为实验体。\"
审讯室的温度骤降。林涛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抚上他的后颈，耳边响起二十年前爆炸案中的婴儿哭声。在意识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所有镜子碎片中的倒影同时举起左手，无名指上都戴着那枚刻有\"7\"的银戒指。